第36页
虽然他也好像答不上具体原因,就像他不清楚为什么看到唐荼私自踏进他的领域里会觉得顺理成章一样。 对方只问了一句,这是不是他的初吻。 这不是初吻。只不过跟他许久之前的初吻一样,突如其来。 他的初吻在15岁的傍晚,在安静的窗台上,在暑假作业的书堆里,在昏沉沉的夕阳里。 那是暑假的第一天,他和江霁蓝同时回到了慈清,见面时江霁蓝微微仰头看着他说:“小幼青,长高了好多啊。” 因为身体的缘故,江霁蓝差不多16,7岁的时候便不怎么长高了,羸弱的身形将将过了一米七,阮幼青从初中开始发力,不过两年,便已经可以开始俯视他。 “小幼青现在这么帅,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他没有否认,并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卡通信封递给江霁蓝,信封的开口用心型贴纸黏得严严实实,他还没有打开过。 “这是……情书啊……”江霁蓝看起来并没有很吃惊,只将信封又递还给他,费力一跳撑上窗台,“你念给我听吧。”只这一个动作便让眼前的人有些喘息。 “嗯?”阮幼青一愣,江霁蓝疲惫地坐在窗台上,倚着窗框闭上了眼睛。 他们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对方明显的衰弱。原本那个清秀开朗的小哥哥性情日益沉郁,瘦得皮包骨,漂亮的大眼睛深陷下去。阮幼青总觉得他一年不如一年开心,而且看上去那不仅仅是缠绵病势的折磨所致,有时候他看不懂江霁蓝望着远处,亦或是与他对视的眸中涌动的情绪是什么。他觉得江霁蓝有话告诉他,可对方却始终没开口。 “念给我听啊。”江霁蓝小声催促他。 阮幼青撕下贴纸,展开薄薄的,带着香味的纸张,逐字逐句地读出那些青涩的表白,虽说是少女们纯洁又含蓄的措辞,却不乏真挚。江霁蓝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容:“她们好看么。小幼青喜欢么?” “好看。一般喜欢。”阮幼青将信纸折回信封,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虽然不会回应,但总归是别人的心意。至少这些文静的女同学不像小学时班里那些孩子一样总喜欢对他指指点点,这要可爱太多。 见江霁蓝没有从窗台上下来的意思,阮幼青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拿出暑假作业铺在窗台上写起来,对方不欲开口,只时而将目光投向远处,时而收回来落在他笔尖,或者干脆看着他的脸,视线久久不离开。阮幼青习惯了,任他看着,直写到暮色四合,橘色光线柔暖,江霁蓝拿起他放在笔袋里的玻璃珠子对着光转了一圈:“怎么还留着呢.....多少年了……” 阮幼青甚少收到什么人的礼物,这颗幼年时江霁蓝送他的见面礼自是很珍贵。 那人盯着剔透的弹珠自言自语:“你知道玻璃是什么意思么。” 阮幼青抬起头,他并没有听懂这个问题。 “别写了,天暗了伤眼睛。”江霁蓝趁他思考的空挡抽走了本子合上,扔在书堆里,“哪有小孩放假第一天就这么用功的。” 阮幼青抬头看着他,总觉得对方情绪不太对:“累了?回去吃饭休息?”他问。 江霁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 “哥……你怎么了?”他莫名心慌起来,江霁蓝的眼中湿漉漉的,像下一秒就要落泪。 “小幼青。”对方撑起身体靠近他,“如果你以后见不到我了,会不会想我?” 他自然地点点头。这个问题在他来看非常多余,他的世界除了外公,几乎只剩一个江霁蓝,不要说以后见不到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就算是现在,在不能见面的另外三个季节,他也时不时会想念这个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期待。他喜欢夏天,因为夏天的时候他不孤单。江霁蓝高中花了四年才读完,按理说这个暑假过后他即将进入大学。可阮幼青感受不到一丝一毫他的憧憬和期待,只觉的江霁蓝此刻充满纠结与心酸。 “说话。说出来。”江霁蓝从他听障确诊那一天开始,就会刻意逼他多说些话。阮幼青习惯沉默,可他从来拗不过这个耐心的哥哥。 “会想。可你要去哪里?”阮幼青问。 “去……治病啊……”那人探身,缓缓挑起了他的下巴,“小幼青千万不要忘记我啊。”说完,他毫无征兆吻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阮幼青觉得他抖得厉害。 两张嘴唇黏在一起,距离太近了,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只有嗅觉里掺杂着淡淡的中药味。 江霁蓝口中甜软,那是因为药物太苦,他习惯时不时含一颗糖,汽水味的蓝色八宝糖。 托在阮幼青下巴上的那只手很暖。一年四季里总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所以江霁蓝的皮肤总是这么暖,这与阮幼青印象中的重病患者们不一样,所以他觉得哥哥应该能好起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治病了,等他们再见面就应该痊愈了吧? 阮幼青就这样在脑中想象着一个健康的江霁蓝,直到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扯着后领口扔到了地上。 椅子咣当一声倒下,阮幼青后脑磕在墙壁上,一阵眩晕。 “回家。” 外公不由分说将他拽起来,捏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扯,力气大到皮rou筋骨都在隐隐作痛。 阮幼青回头看了看夕阳里的剪影,江霁蓝依旧背光坐在无边无际的橙黄色里,周身被映照出毛茸茸的光边,像下一刻就要飞出窗子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