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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44节

    泠琅想了想,说:“还能如何?”

    青年别过脸,不再看她:“没什么。”

    风穿过垂花长廊,带着凉意吹拂过袖摆,泠琅舒服得眯起了眼,她随口道:“那就看母亲的意思呗。”

    “夫人自己的意愿呢?”

    “我没什么意愿,如何最能掩人耳目便是我的意愿,至于其他的……”

    江琮停下脚步:“其他的?”

    泠琅抿了抿唇,犹豫道:“上次大夫来过,说你目前过于空乏,气血也是虚弱……其他的,我更没什么好在意的罢?”

    江琮默然地看了她半晌,接着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拂袖而去。

    这是恼羞成怒了?

    泠琅想挠挠后脑勺,刚抬起手,却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串奴仆,这个动作不该出现在世子夫人身上。

    她硬生生停住了手,转身一看,发现各位眼观鼻鼻观心,皆是早已习惯二位突如其来的摩擦冲突。

    连绿袖都是一副“又来了”的模样。

    她只得假装无事发生,默默又迈开了步子。

    让人意外的是,晚膳时,侯夫人果然提了此事。

    彼时泠琅正在专心饮汤,熬得恰好的生姜与老鸭,辛辣又鲜香。侯夫人甫一开口,差点让她一口没咽下去。

    还不等她回答,旁边的江琮倒是回应了。

    “儿身体还未好全,”他淡淡道,“晚间会有诸多不便,先暂且维持原样罢。”

    侯夫人闻言,只当他们又在怄气,便没再提。

    泠琅却想笑,她觉得江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十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男人,真是脆弱啊。

    夜至,又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好时候。

    泠琅一面为自己束发,一面往外走,转了两个弯,一池粼粼水呈现于眼前。

    同时跃入眼帘的,还有池边背对着她的负剑青年。

    宽肩窄腰,长腿长臂,背影孤峭而淡漠。她知道这墨色行装下覆盖着的力量,薄而流畅的肌rou又以如何的模样排列。

    或许是暗夜能扰人心智罢,老实说,她觉得他这副模样比白天要顺眼很多。

    她走近,对方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刀呢?”

    “在外边。”

    “外边?”

    “就是东墙那棵杏花树底下。”

    “竟然一直藏在那处。”

    “不然我要大半夜拎着它,大摇大摆穿过侯府么?”

    “以前不能,现在却是能的。”

    “为何?”

    “因为此时站在这里的,只会是你我。”

    泠琅弯腰,一把拔出树与墙之间藏匿着的武器,她手掌往上面拂过,沾了满手的尘土。

    江琮在旁边看着:“暴殄天物。”

    泠琅将刀别在背后,翻身上了墙:“刀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供着的。”

    江琮紧跟着她,也跃了上去:“这可是云水刀。”

    月明星稀,空荡寂寥的长街上,打更人的脚步都变得困乏。两道身形如月亮投下的阴影,快到就算瞧见,也会认为是自己眼花。

    在屋脊上飞掠的空隙,泠琅还能向身边人低声:“正因为那是云水刀——”

    她疾冲向檐角,继而高高跃起,腰与腿的弧度如一笔最惊险的提钩。

    “所以沾点灰,也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少女喘着气,回头望着江琮抬了抬下巴。

    她好像很得意。

    是应该得意,刀者的女儿,拥有天下最负盛名的武器,入海刀法也耍得熟稔无比,从一开始,江琮就知道她以此自傲。

    这并没有惹人讨厌,相反,他觉得这份骄傲在她身上十分的好。

    他甚至能想象她在面罩下会露出怎样的笑,唇抿着,唇角微勾,显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气。

    江琮落到她身边,却听见对方好奇发问:“那你的剑呢?”

    “我的剑?”他重复了一遍。

    “就是——”少女耐心解释道,“它也不是什么平常易得的家伙罢?”

    “为什么?”

    “哼,你当我不识货?虽然它瞧起来平平无奇,但剑身很薄锐,同你出招的路数十分契合,就好像量身打造一般。”

    二人已经又来到白鹭楼外,在推门之前,江琮到底说了点真话。

    “这不是我的剑,”他淡声说,“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泠琅说:“别人的剑,的确不该由你取名。”

    “但我晓得,它同云水刀倒是有些渊源,”江琮的手放在铜扣上,垂首注视她,“它们皆出于铸师之手。”

    “它起初是一件废弃品,铸师想铸出一柄薄而轻的剑,它稍重了些,他并不满意,想将其毁掉……但周厨子拦下了他,加以反复锻造,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周厨子投身青云会,带来了这柄剑,后来几经辗转落到了我手里。”

    “它最初的名字早已无人知晓,我只叫它无名。”

    直到进门,上楼,苍耳子满脸堆笑地奉上根本不会被人饮用的茶盏——

    泠琅都还在想这番话。

    那把剑,出于名满天下的铸剑世家,锋锐与硬度皆是世间罕有,在对的人手里,剑气能如寒洞冰凌般凌厉凛冽。

    然而到最后,却只能出没于暗暗长夜,以无名二字概括罢了。

    她凝视着座椅上的青年,他的面容隐于遮罩之下,连双眼都覆盖在兜帽下的阴影里。他在听苍耳子侃侃而谈,自己静默得像座不会作声的山岩。

    苍耳子说:“周洛其人,乃铸师谷当年最杰出的二名弟子其一,他的师兄周渭,后来成功继任,成为了下一代铸师。至于他自己——”

    “因为一些理念上的冲突,周洛离开铸谷,在江湖上闯荡一段时日后,加入了青云会。”

    苍耳子说完,顿了片刻,似乎等着二位听者表露惊讶,可惜什么也没等着。

    那位青年仍旧一动不动,岿然如山,而他旁边的姑娘,一双眼只盯着他瞧来瞧去。

    苍耳子便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飞快道:“十五年前,他叛会而出,自此不知所踪,生死难卜。”

    “据在下调查,他早年间在江湖上虽行事低调,不欲与人往来,但仍有几位至交,其中交游最多,互赠过不少礼物的,是——”

    泠琅了然,她就知道,在众厨子面前话少孤僻的周洛,在面对江湖中人的时候未必这样。

    只是左等右等,却等不来苍耳子的下一句,她皱起眉,就要行叱骂之事,却听对方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七天时间,太过紧急,在下只查出了一位,”苍耳子勉强道,“这位的来头不小,同周洛的渊源也最深,能打探到这么多,已经相当不易。”

    泠琅不耐道:“能不能一次性讲干净?”

    “是,是明净峰的现任掌门,顾长绮。”

    泠琅一愣,虽然他说来头不小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哪儿能是凭“不小”二字便能概括的?

    天下剑宗明净峰,凡是学剑用剑之人,没有不知道这地方的。

    它以一套明澈三十六路剑法傲然于世,每年想要拜入门下的弟子不计其数,然而明净峰行事孤高,多数人只能沮丧而归。

    当今掌门顾长绮,更是一身绝妙剑法,年轻时曾单挑西域三侠,让那三位气势汹汹地来,衣衫褴褛地走,自此传成佳话。

    泠琅狐疑道:“真的假的?”

    苍耳子立马赌咒发誓:“虽然在下从前的确利欲熏心,行了错事,但保证消息可靠度是白鹭楼之根本,纵使给我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说谎啊!”

    泠琅摸着下巴,瞧见他面红脖子粗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质疑的话。

    她在想,难道这回要远赴江南,去拜见那遗世独立的明净峰了吗?

    半个时辰后,这个疑问得到了解答。

    “自然要去。”江琮站在房顶上目不斜视。

    泠琅迟疑道:“是我,还是你?”

    “是我们。”

    “可是侯夫人那边用什么理由?你今天才说身体不好,明天就说要远游了,也太……”

    “没用理由,就制造理由,”江琮垂下眼,“夫人,这不就是该你表现了吗?”

    第39章 新鲜感

    江琮的想法很简单。

    他脉象奇诡, 任凭哪个医者来诊治都会得出时日无多的结论,即使如今已经平安渡过年初那场风波,一切行动全然自如, 但若要请人来看, 依然会觉得他危在旦夕。

    他需要借来一点手段,来营造出健康的表象,让侯夫人以为他的确好了许多, 从而顺利离开京城。

    泠琅听出了什么,她重复一遍:“一点手段?”

    江琮温声:“自然得劳烦夫人出手。”

    泠琅笑了:“我把夫君从半死不活中点化,现在还得送佛送到西,要屡次进献真气了?”

    “互利互惠罢了, 难道你不想晓得周洛到底为谁铸造的匕首?他自称是得了青云会的命令,酿酒和造匕首都非他所愿,更不晓得是谁需要——”

    “这些话, 他这么说, 夫人便都信了吗?”江琮侧过头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