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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上 第73节

    对于刘丽亚蛮不讲理的偏见,陈飞麟没有辩解一句。

    在派出所得知陈元鑫不治身亡的那一刻起,陈飞麟就清楚自己这辈子毁了。

    房子是他租的,当时他也在场,无论如何他都有连带责任。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撇清自己把对方供出来,但那个人是陈洛愉,是因为要给他做饭才闯下的祸,他怎么说得出口?

    而刘丽亚说他不甘愿,他也确实是不甘愿的。

    同样生而为人,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他却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在这座城市站稳。

    在遇到陈洛愉之前,他甚至不敢想象可以拥有喜欢的人,可以享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但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悬殊很大,清楚为了让他少些自卑感,陈洛愉背地里做了很多努力。

    和他去买了第一双飞跃运动鞋起,陈洛愉就没有再在他面前穿过那些四位数的鞋子。去过他老家以后,吃饭的习惯也主动降级成了街边小店,平时稍微多一点的花销就要替他cao心。

    生日收到的车陈洛愉也藏着不提,他们第一次去酒店开房,包括后来他租的那间出租房,陈洛愉都变相提出过想要减轻他的经济负担。

    他喜欢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在维护他的尊严,尽量让彼此的相处不被金钱问题影响到。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产生负面情绪,但是每每看到陈洛愉开心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他还有充满希望的未来,可以在以后让陈洛愉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一直这么认为,也是这么期待的。

    可惜人生不像做梦般容易如愿,残酷的现实扼住了他的脖子,扇他的耳光。他不但间接害死了陈元鑫,也抹杀了自己和陈洛愉的将来。

    刘丽亚耐着性子,等了将近五分钟也没等到陈飞麟的反应。

    会面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让陈飞麟这么耗下去,就在她想着加大筹码的时候,陈飞麟缓缓抬起头,那双爬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我会和他分手,你也不用给我任何好处。”

    眉毛一跳,刘丽亚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然而接下来陈飞麟说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如果你真想保护他,就别让他知道你和我接触过,我也不需要你来为我辩护。”

    “至于这起事故,当时他和我在一起,他很可能会为了救我而撒谎,说是他自己在煮东西。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提前做好准备,别让他乱来。”

    闭上眼,陈飞麟像是倦极了一样靠到椅背上:“我不会再见他。关于分手的事,我会写一封信给他,都交代清楚。”

    说完要说的话,陈飞麟站起来,主动结束了会面。

    回到拘留室里,他看着四四方方又冷冰冰的灰色墙壁,把手伸到领口里掏出项链。

    这条项链是他身上唯一能和陈洛愉有联系的物品了,但在判刑之后,这条项链也会被暂时没收,成为他的随身物品被登记在案,等待刑满释放那天再归还给他。

    低下头,他盯着那个有些刻歪了的“麟”字,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打开家门还看到那个人穿着他的围裙,笑嘻嘻地在做饭。

    他甚至没来得及吃一口陈洛愉第一次给他做的饭,他们之间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到现实

    第88章 就像你保护我一样

    身体猛地抽搐了下,陈洛愉睁开眼睛,视野内一片黑暗,身体却仿佛正从高处不断往下坠。

    这种明明躺着却有强烈失重的感觉对他而言太过熟悉,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趴在床沿,随即胃内一阵抽痛,他又吐了出来。

    酸水从鼻腔内淌出,他像往日那样伸手去床头柜上摸纸巾,灯光却在这时亮起,随后有人从身后靠近,抚着他的后背问:“怎么突然吐了?”

    他回过头,正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从另一侧下床,陈飞麟拿着纸巾走到他这边,连抽了几张递到他手里,再抽出几张盖住地上的呕吐物,打开一瓶矿泉水给他。

    陈洛愉的脑子还很木,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看着陈飞麟,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哪?”

    “酒店房间,”在床沿坐下,陈飞麟把被子拉到他肩膀上,“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刚才的事?

    空白的脑海随着这个问题渐渐涌现出画面,就像会跳动的单元格互相碰撞。他皱起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分清楚现实和梦境,也终于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在陈飞麟说他们是共犯之后,在确定这个人真是为了他才承担了一切的时候,脑海中又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随后眼前发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眶浮起热度,他低下头,拉住了陈飞麟的袖子。

    “我睡了多久?”

    陈飞麟说:“三个多小时。”

    “你为什么没走?”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看着陈飞麟的眼睛:“之前每次都抛下我,为什么这次不躲了?”

    陈飞麟仍旧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他不自觉地抓紧了那人的衣袖,梦里在医院门口分别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像一道无形的意识看着自己转身离去,他多想冲上去拽住自己,告诉那个陈洛愉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多可怕,他多想能阻止那一天的错误。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在出租屋里,他看着系好鞋带就往外跑的自己,那一刻他拼了命地想回到那具身体里去,想控制那个陈洛愉去关火。

    但是没有用,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目睹一切发生。

    被胃酸刺激过的喉咙充血肿胀,火辣辣的痛着。这是他早已习惯的疼痛,这次却因为有了回忆的润色而变得不同了。

    他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舒服陈飞麟会怎么样。

    这个人说的话不多,为他做得却不少。哪怕不擅长甜言蜜语,也总能让他感觉到是被在乎的,被爱着的。

    他为什么会把这么好的陈飞麟弄丢了?

    他为什么会忘记关火?

    他把陈元鑫害死了,也把陈飞麟的前途毁了,明明他才是最该接受惩罚的那一个,为什么偏偏是他安然无恙?!

    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抹去他脸上湿润的痕迹,指腹在他紧闭的眼睑旁轻轻抚过。

    他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那道比当年沙哑了许多的嗓音撞进耳膜深处。

    陈飞麟说:“我从没想过要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睁开眼,视野在头顶刺目的灯光下有些模糊了,他问:“什么……意思?”

    陈飞麟回答他:“字面意思。”

    他把那两句话放在心里反复琢磨,然后就明白了。

    是啊,做错事的人是他,陈飞麟凭什么要躲?

    自嘲地笑了笑,他说:“你说得没错,罪魁祸首是我,应该是我没脸见你才对。”

    陈飞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洛愉摇着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才能补偿你。”

    “你觉得我是为了补偿?”陈飞麟问他,“你真是这么想的?”

    这次轮到他无法回答了。

    许久之后,陈飞麟又抬起他的脸,要他看着自己:“你还是不明白那句‘我们是共犯’的意思。”

    “如果当时我和你的处境对调过来了,你会怎么做?”

    陈洛愉怔怔地看着陈飞麟。

    他会怎么做?

    陈飞麟问他会怎么做?

    这还需要想吗?

    他推开陈飞麟的手,双臂紧紧抱住了陈飞麟的脖子,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他要让陈飞麟听清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我也会和你一样!”

    我会保护你,就像你保护我那样。

    怀中的人没有动过,但他能感觉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陈飞麟僵硬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

    对面墙上的电视机倒映着床,他看到陈飞麟像以前一样被他抱着,又因为倒影不够清晰的缘故,那人放在身侧的手像是也在抱着他。

    心头泛起一阵酸,他忽然就忍不住了,像以前那样把脸埋进陈飞麟的颈窝里蹭,意识到陈飞麟还是没有推开他后,他说:“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这一次等待陈洛愉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其实他在问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

    上一刻他还在忏悔,跟陈飞麟说他会去自首,下一刻他就在问他们能不能复合。

    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把陈飞麟的前途都赔进去了,他凭什么认为陈飞麟可以带着这些年的记忆重新选择他?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早已没了那时在大学校园里的热情,各自的想法也复杂了许多。回想着认识的短短一年,哪怕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也终究不够抵消最后惨淡的结局。

    就算现在的陈飞麟肯原谅他,他也不应该再自私地用感情困着陈飞麟。

    还不等他说服自己放下手,陈飞麟先替他做了选择。

    他的手臂被拉开了,陈飞麟说:“再睡一下,离天亮还早。”

    看着陈飞麟转身起来,他又伸出手去拉那人的衣袖。在陈飞麟回头看过来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更用力地拽紧陈飞麟的袖子。

    陈飞麟看了他一会儿,坐下问道:“有话就说吧。”

    陈洛愉憋了半晌,道:“你还没把当时的事发经过告诉我。”

    陈飞麟问他:“看完手机你都记起了哪些?”

    “差不多都记起来了,但我不知道陈元鑫是怎么出事的,还有后来你的那些……”关于陈飞麟被警察带走以及拘留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地带过去,又道,“还有就是我为什么会忘记你的原因还是想不起来。”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陈飞麟问他:“介不介意我抽一根?”

    他摇着头:“你抽。”

    陈飞麟点燃烟,吸了好几口之后才垂下眼帘,道:“那天把你送到医院我就回去了,到天鸿新村门口发现我们那栋楼起火了。”

    “我想起你之前在煮水饺,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把一截烟灰弹在矿泉水瓶里,陈飞麟低声道,“结果就是那么巧,元鑫被担架抬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陈洛愉眼也不眨地盯着陈飞麟,由于过度紧张,他眼中出现了不少红血丝。陈飞麟咬住烟蒂,把手伸过来拉开他的左右手,他才发现自己又在抠手背。

    可他顾不得掩饰这种不正常的行为了,陈飞麟的话在他脑海中构筑出一幕真实而血淋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