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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上 第7节

    看着内裤的颜色和款式,陈飞麟仿佛听到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他收回视线,不去想陈洛愉为什么还在穿这种颜色的内裤,直接过去打开大门。

    陈洛愉没有站在602室的门口,他还有些缓不过来,正望着自己的阳台出神。

    陈飞麟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关上门后回到他身边,将钥匙递给他:“回去吧。”

    等了片刻后,陈洛愉终于回了一句:“这里也是我的家。”

    他说的没错,这两套房子都是外婆留下的,刘丽亚也早早就把房子过户到他名下了。

    他以为这么说了,陈飞麟会用更不耐烦的语气轰他,或者干脆动粗把他赶出去。结果却等来了一句“陈洛愉。”

    这是重逢至今,陈飞麟第一次肯叫他的名字。

    尽管是连名带姓地叫。

    他不想去看陈飞麟脸上可能出现的厌烦表情,他只是轻轻点着头,像是等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终于肯离开了。

    回到家里,他瘫坐到沙发上,耳畔回响着陈飞麟最后的叮嘱。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考虑,不要去查与你无关的事。”

    他问是什么安全?回答他的只有那人冷漠的眼神,以及在眼前迅速关上的门。

    第10章 当年的事

    被警告后,接下来几天陈洛愉都没再找过陈飞麟,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不过陈洛愉没有真的打住。

    他找了钟航。

    陈飞麟的事算秘密,但钟航是当年的知情人,除了找他之外,陈洛愉想不到其他办法来了解真相。

    他还是没有说自己遇到了陈飞麟,只说想起了部分记忆,找钟航再确认一下。

    第二次谈话约在钟航学校附近的麦当劳,没有了酒精的催化,他的情绪很稳定。问到了当时事发的大概位置,开庭时间,以及自己发病前后的一些细节。

    当年他隐瞒了跟陈飞麟交往的事,钟航所知很有限,不过还是让他整理出了大致的时间线。

    他失去记忆是在爆炸案发生后,那时陈飞麟已经被关起来了,钟航担心他受刺激,就没敢跟他提。

    之后没多久他出国了,刘丽亚陪着他去的。一来是为了巩固治疗,二来也是换个环境让他重新开始。毕竟外婆也刚去世没多久,待在原来的家容易睹物思人。

    这是当年刘丽亚跟他说的出国理由,听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但他现在才明白,刘丽亚是怕他待在国内可能会记起陈飞麟。

    盯着面前的可乐杯,他忽然后悔干嘛要约在这种不能喝酒的地方?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下意识想掏蓝色的药盒,却摸到了四角尖锐的烟盒。

    看着黑蓝色的外包装,他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这盒烟是前天晚上买的。那时他一口气抽掉了五支,后来就碰到了陈飞麟。

    再后来呢?

    明明是前天发生的事,他却没有立刻想起来,只觉得脑袋很重,眼前好像有些重影。

    他用力闭了闭眼,睁开时听见对面的钟航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应道,“眼睛有点干。”

    钟航提醒他:“这里不能抽烟。”

    他知道不能抽,他也没有烟瘾,于是把烟又放回口袋里,继续吃已经冷掉的薯条。

    钟航打量着他。

    他的神色比上次见面时平静多了,可钟航了解他以前的性格,担心他把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还是劝道:“洛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陈飞麟现在还关着,你就算想起什么也别往心里去。”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做人要向前看。”

    “我知道。”陈洛愉笑了笑,“我没被过去困住,你放心。”

    饭后,钟航回学校准备下午的课,陈洛愉则回了中心医院上班。第二天上午,他独自去了当年出事的地点。

    那是一座开放式小区,比他现在住的还老旧。地面坑坑洼洼,有些积着污水,道路两侧的商铺卖的东西也很廉价,餐饮店门口的拖把上还有苍蝇围着转。

    一些居民坐在道路两侧晒太阳,他刚进来就吸引了好几道打量的目光。他用普通话向一位年轻的母亲打听18栋怎么走,对方用一口纯正的方言来回答,幸好他听得懂。

    他不记得当年的陈飞麟为什么会租在这样的地方,不过一路走进来后,他多少想明白了。

    电线杠上随处可见租房信息,以今天的物价来说,这里的房租都算非常便宜了。钟航也说过,陈飞麟的老家在常德鼎城的一个贫困村里,当时陈飞麟要租在外面,应该拿不出多少钱。

    可是陈飞麟为什么不住宿舍?

    避开一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污水坑,陈洛愉忍不住捂了下鼻子。如果他要跟陈飞麟一起住,他肯定不会让陈飞麟出房租,更遑论住在这么差的地方。

    脑子里转着这些想不通的念头,他走走停停,不多时就来到了18栋楼前。

    钟航记不得是4楼哪一户,不过陈洛愉只观察了两眼就认出来了。当年的起火点在厨房,即便内部重新修整过,外墙还是能看出火灾熏黑的痕迹。

    踏上台阶,他走进那条阴暗潮湿的楼道。

    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这里的墙壁都生出了霉斑,穿堂风迎面扑来,透着森冷的寒气。

    他把大衣领子扣好,匆匆上了四楼,停在406室门前。

    他只是想看一看当年的案发现场,想知道陈飞麟当时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可是他都站到这里了,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陈飞麟真在这种地方住过吗?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隔壁405的房门打开了,一名戴眼镜的男生走出来,看到他愣了愣。

    “你找谁?”

    陈洛愉指着406的铁门,还没开口就听对方道:“董毅出去了,你打他电话吧。”

    “你认识这家人么?”他反问道。

    对方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找董毅?那你找房东?”

    “对。”

    “房东不住在这,你有什么事?”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男生似乎赶时间,便给他指了条路:“你到23栋楼下的麻将馆去吧,那是房东家开的。”

    他谢过对方,走到23栋后果然看到一家门店很小的麻将馆。泛黄的隔离帘挡不住里面的热闹,牌友们喧哗的说话声和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到柜台前一问,正在王者峡谷厮杀的女孩说自己就是老板。

    话音刚落,女孩赢了漂亮的五杀,她兴奋地说了句陈洛愉听不懂的网络用语,然后才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到陈洛愉脸上。

    这一看,她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机,笑容满面地问陈洛愉有什么事。

    她的年纪约莫二十左右,陈洛愉猜测她应该不清楚当年的事,又不想无功而返,便试探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我因为出国很久没跟他联系了。他五年前住在18栋406室,我想找他。”

    陈洛愉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叫陈飞麟,你知道吗?”

    女孩的脸色就像台风过境的天气,一下阴沉了下来:“你是陈飞麟的朋友?”

    “对。”

    女孩嗤了声,刚才的好态度荡然无存了,继续坐下玩手机,还不忘嘲讽道:“那你应该去牢里见他。”

    陈洛愉装出不解的样子:“什么意思?”

    “他当年害死了一个人,可不就得去牢里看嘛!”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搭了一嘴,“哎,不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来找他?小伙子,你怎么会有这么个朋友啊。”

    陈洛愉有些紧张地问:“您知道当年的事?”

    “可不嘛。”

    大妈一拍大腿,也不继续看人家打麻将了,走到陈洛愉旁边来,惋惜地道:“说起来他也是可怜,炉子上的火没关就出门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结果嘛煤气泄漏,好巧不巧被他同屋的老乡撞上了,回家一进门就给炸了。”

    大妈边说边叹气:“那当时烧的,人都焦成碳了,可造孽了哟。”

    强忍住心悸的感觉,陈洛愉觉得呼吸都有点乱了,但他还是坚持问下去:“同屋的老乡?有人跟他一起合租?”

    “那个人好像不是合租的。”大妈回忆了下,“警察说嘛好像是来找他的同乡,暂时在他这住了一段时间就出事了,你说这是不是倒血霉了。”

    “什么倒血霉,分明就是人祸!”

    女孩忍不住了,又放下手机瞪着陈洛愉,恼羞成怒地道:“说来就晦气!那个陈飞麟还是个同性恋,他那屋子经常有个男人来过夜。有次我妈去找他说事,结果在房门口听到那种声音,吓得我妈回来还摔了一跤!”

    “本来打算让他退租走人,这还没提就出事了,把房子整成凶宅,害得我们要自己掏钱修,结果那间到现在都不好租!你说他是不是祸害?!”

    第11章 犯病

    被唤醒的记忆就像造雪机内轰然冲出的雪花,猝不及防地从眼前划过。直到走出小区大门,陈洛愉的胃还在一阵阵抽痛。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的前额后背却都是冷汗,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又是这种熟悉而恐慌的感觉。

    他在空荡荡的口袋里胡乱摸着,明明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他却希望能摸到帕罗西汀,能马上吞一片白色的药丸。

    那间小小的麻将馆里人声鼎沸,分明没人认出他,他却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都在打量自己。

    因为他就是那个频繁出入406室的男人,他就是被房东听到恶心声音的那个人。

    恶心么?

    原来他差点害得陈飞麟被赶出去,原来他们在做那件事的时候,门外或者隔壁的人都能听见?

    所以那时左邻右舍可能都知道了?那陈飞麟也知道了吗?他有因为自己而被周围人指责成同性恋了吗?

    想到那个女孩像看脏东西一样轻蔑的眼神,陈洛愉不敢想象当年的陈飞麟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那他自己呢,当时的自己知道吗?他们会分手是因为在一起的事被曝光了?

    刘丽亚肯定也知道了。

    脑内过载的信息量让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在一根电线杠下站了一会儿后,他还是没能忍住,把胃里的酸水全呕了出来。

    他吐得视野都模糊了,好在早上起来没吃过东西,不至于太狼狈。等到觉得好些了,他到附近店里买一瓶矿泉水漱口,又买了块黑巧克力,撕开来放进嘴里。

    苦涩的甜味在舌尖溶解,在嚼完一板巧克力后,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了住宅地址,车子起步后,他转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