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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寻嫣约我在太白楼吃酒,我本以为是个小宴,穿着常服便去了。待坐到了席上,发觉醉欢、娉婷、画屏等人都在,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我面不改色坐下,以机关右手夹了筷鹿rou吃:“哟,诸位姐妹都在呢?” 醉欢给我倒了盏酒:“坐。” 我饮了酒,望向寻嫣:“你寻我来做什么?” 今日寻嫣穿了身淡金丝帛长袄,纱内夹层里以金线绣出祥云牡丹,袄上配的是珍珠白云肩,云肩左右各垂下几缕南珠流苏,她梳的是翻云髻,金簪如锦,越发显得仪态万千。寻嫣身后的一对侍姬,名唤烟罗、琼枝者,一个捧着她的佩剑,一个捧着一卷文书。 寻嫣拢袖淡淡道:“今日午时,我令史官昭告天下,兴瑢帝殁了。” 我把玩着紫檀雕筷:“最后一个姓赵的也跑了,咱们找谁当皇帝呢?” “不妥。”画屏轻蹙蛾眉,“醉欢,你让人把兴瑢帝从江南找回来吧。江山易姓,着实狭险。” 我给画屏夹了筷海棠鲥鱼:“行了,别逼这位螃蟹皇帝了。她跑了就跑了吧,我们再想别的招儿。” 醉欢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在太白楼的雅间中,我和这些几经历练的年轻姑娘面面相觑,恍然意识到大顺朝气数已尽,天下的重担即将压在我们肩头。 而开国帝王,也即将出自我等几人间。 却是我最先打破沉寂:“我们当众,谁称帝,谁称臣呢?” 寻嫣稳稳起身,从烟罗手中接过金错刀,目光炯炯。 我戏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把我们全杀了?” 寻嫣:“……” 寻嫣的眸光落在金错刀上,这一柄刀,刀铭“天下”,是戚香鲤亲自赐给她的。我不知道这一刻,嫡姐想到了什么,但我可以断定,她的喜怒哀乐,总与天下苍生有关。 即便实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娉婷照旧是那般从容的模样:“眼下,我们彼此势均力敌。寻嫣是凌烟阁主,寻筝有蜀中势力,画屏统领国子监,醉欢手握契北军,”她沉吟须臾,耳上明月珰纹丝不动,镀给清隽面孔一层光华,“倘若我等内斗起来,中原免不了一场浩劫。” 娉婷说得是。可天下女子醉心权势,我却无心于此,我只想带着心爱的公子回蜀中、酿花雕,看三秋桂子、十里荷香。 我道:“不若如何,咱们立一个君子协议。不权谋,不内斗,不祸乱天下,不牵连万民。至于谁称帝——” 嫡姐抬眸看我:“嗯?” 我打了个响指,朗声笑道:“谁先拿到传国玉玺,谁称帝!” 第71章 ??徐鹤之 烽火连朔天, 十里骸作烟。 我日夜期盼,终于到了结一切的这日。无数契北军如饿狼般冲入苟延残喘的楼兰,割断了绸缎一样的琥珀泉,使之血流遍地。 虽说楼兰以弱击强, 败势已定, 可沙漠里的西域女儿终究是有血性的“沙蛇”, 宁肯战死, 不愿投降。楼兰兵卒赴战之时,因寻不得京畿布阵图, 屡屡落败,受制于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将军!京畿布阵图无缘无故地失踪了……这,天要亡我楼兰啊!” “求至高无上的月神庇佑!我等就是战死,也不给狡猾的中原人做牛做马!” “京畿布阵图呢?快去找!你们倘若寻不到布阵图,给本将军提头来见!” 战火沿着连绵的沙丘灼烧到华美的普陀宫, 烧到遍绣藤蔓与神祇的玄紫宫帐,凛红的光又烧裂了半边苍穹。我耳畔满是兵戈铮铮之音,伴着时有时无的嚎啕。 我敛去心中悲悯,直身坐在宫帐深处, 拨弄七弦琴, 心下泠泠如冰,我唱道:“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1)” “哈哈哈哈!好一个‘誓扫匈奴不顾身’!好一个‘五千貂锦丧胡尘’!”丽喀丽娅饮酒痴狂, 一把抓住我的琉璃青广袖,“公子, 我都快要死了, 你惦念的仍旧是中原, 你甚至不愿为我唱一曲哀歌!” 六角摩羯金边酒壶被她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散开,每一片都映照出丽喀丽娅至死的癫狂。她且叹且笑,跌跌撞撞道:“来啊,本殿不怕中原人!其玛,传本殿密令——将圣饕山后的火.药取出来,咱们玉石俱焚,到阴司里再分个你死我活!” 其玛跪倒在地,苦劝:“殿下冷静,此刻尚且有一线生机!倘若阿塔瑟帝姬在鄞都偷袭成功,那我楼兰国照旧如日中天!” 我不顾殿外由远及近的兵戈残音,兀自垂下眼眸,低低唱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轰隆一声,巨大的宫殿画壁倒塌,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能看到仓皇逃窜的楼兰百姓,它们当中有年过耄耋的老者,亦有未至总角的孩童,尚不能理解这天翻地覆的劫难,便死于战火、死于刀剑、甚至死于同胞的踩踏。 契北军放出了几千条灵缇(2)猎犬,将楼兰百姓围追堵截,使之惊惶如丧家羊羔。最后,他们被围在中央,分出壮年女子,驱赶为奴隶。至于老弱病残,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知道,像他们一样,我眼前这个尊贵而癫狂的女子,也即将不久于世。 我抬眸冷道:“右杀贵人,你早该想到有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