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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行李箱搁在玄关,厨房水龙头开着,太太应该在洗菜。彭朗蹲下身摊开行李箱,箱中凌乱,他翻找一阵,在内层寻到一只银盒,巴掌大小,四面雕蓝花,做工精巧,晃起来有响动。 握着盒子踱步厨房,季长善正胡乱切着葱丝,案板咚咚作声。彭朗倚到厨台边,打量她低垂的面庞,一言未发。季长善被他看烦了,停下菜刀往旁边一瞅,并不打算先开口。 她的眼神丧失友好,彭朗拿指背蹭蹭季长善的面颊,“你怎么又生气了。” 季长善撇开脸,矢口否认,手上继续切菜。彭朗贴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太太的腰身,用银盒摩挲她肚子,“你不喜欢听有兄弟姐妹好?还是回来没牵手哄你,你不高兴?” 两者兼具,恼火对半开,季长善一个都不想承认。她在彭朗怀里挣扎两下,让他赶快起开,别耽误她切菜。 太太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彭朗一手箍着她不撒手,另一只手晃晃银盒子,这东西哒啦哒啦响。 听声垂眸,季长善到底好奇这人手里拿的什么,便稍显安分,假装毫不在意,随口问了句:“你干嘛?” “打开看看。” 犹豫两秒,季长善还是放下菜刀接过盒子。掀开小方盖一瞧,里面装着十几颗咖啡果,很红。 “在洱城的时候,满山咖啡果,景色很好。你要是看了,应该也会觉得好。”他偏头亲一亲季长善的眼尾,声音低缓,“搬不动整座山,只能带几个咖啡果回来。下次一起去看吧,好不好?” 季长善不置可否,但是听懂了彭朗的情话。 这男的惯会讲些乱七八糟的话,老拨她心弦。季长善把银盒子放到厨台上,由彭朗抱了一会儿,憋不住问:“你跟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 “有几个。”彭朗怕麻烦,不想因为今天一个谎言日后编无数个谎,然而他也了解季长善,为了避免她激烈追问,又补充另一部分实话,“生意场上的漂亮话,你也说过不少吧。” 商业手段的重要性,季长善无法否认,可她问的是彭朗过去有多少情话发自真心,这人又在偷换概念回避问题。她不禁猜测彭朗的情史丰富多彩,和这个女人玩儿腻了就换下一个,她不过也是这群女人中的任意一个,只是比她们多了一张结婚证而已。 理智盘踞头脑,勒令季长善及时止损,可是那颗跳跃的心却极为贪恋彭朗掌心的温度。 这个人抱她的时候,季长善总感觉自己被需要。她在心里叹息,重新拿刀切葱,葱丝宽窄不一,她的刀工并不好。彭朗摸摸怀中人的小腹,撤开步子,取过袋中西红柿送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水流哗啦哗啦淌着,季长善耳听动静,拍了一头蒜,随便剁了几下,心气仍不顺。她几次瞥向身边人,彭朗打起下手很生疏,割下一片酱牛rou需要三秒钟,切那西红柿,这会儿问该弄成丁还是切成块,待会儿又慢条斯理凑过来,给季长善展示成果,让她看这样行不行。 打下手是彭朗主动提的,如果他向很多女人要过家常版接风面,绝不至于勤学好问成这样。柴米油盐逐渐消解季长善的不快,至少他想跟她来点儿烟火气,有钱人一般缺这个。 季长善找到彭朗的新需要,再度认定自己不可或缺。更何况,她的厨艺根本不可能拴住男人的胃,看过她的刀工还想吃她做的面,要么鲁莽,要么还算有几分真心。季长善并不认为彭朗鲁莽。 她认真做了一锅西红柿牛rou汤,卖相尚可,味道不知怎样。季长善不太想亲自尝,就把勺子塞到彭朗手里,让他试咸淡。她的名义丈夫杵着不动,季长善看对方那眼神,像是在等她舀了汤吹一吹再送到他嘴边。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喂。季长善无言以对,四目相视片刻,她叹了口气,抽过勺子探进汤里,绛红色的汤汁在灯下波光粼粼。季长善叫彭朗低头,她没给他吹凉,这是最后的底线。 彭朗发笑,自己吹凉了勺子,把着季长善的手往嘴里送。 他品味几秒,这汤着实寡淡。季长善用眼神询问味道如何,彭朗又舀一勺汤送进嘴里,这回捧住季长善的脸颊,慢慢渡了些寡淡与她分享。季长善没心思品咸淡,只轻咬他舌尖,莫名寻思这汤怎么催情。 灶上火苗旺盛,红汤咕嘟翻滚,水汽匆匆上冒。 在彭朗的自助调味下,这碗西红柿牛rou面成为季长善厨艺生涯中的巅峰之作。 她已经吃过晚饭,不跟彭朗抢面条。他坐在餐桌对面,筷子夹面,勺子盛汤,斯文享用太太做的接风面。 季长善看着他吃,小臂贴住桌面,右手攥着左手食指,上半身微微前倾,问了两遍好不好吃。 彭朗吃过无数比这味道好的面条,但是哪一碗都不如季长善做的这碗熨帖。他用行动评价,放下筷子时,碗里一滴汤不剩。 季长善有点儿高兴,眼尾轻轻弯着,扯两张纸巾放到彭朗手边。他擦过嘴,桃花眼向对面望,两个人静静相看,不知道是谁先笑的。 她很多年没真心实意笑过,眼波掠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连耳朵都感觉好,所以藏不住一点笑。 “你笑什么?”彭朗嘴角扬着。 季长善反问:“那你笑什么?” 谁都绝口不提答案。 他把筷子和勺子搁进空碗,自觉去厨房刷碗。季长善拿上换洗衣物洗澡,裹着头发出来时,彭朗还赖在她家沙发上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