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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瘾 第89节

    她回头。

    “我会等你。”

    他说。

    *

    livehouse对于rachel这种喜静,常年与沉着庄重的古典乐打交道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吵闹了。

    难怪她待了一会儿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乔稚晚缓步走过来时,rachel的视线还在ipad的邮件界面上,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眼皮都不屑抬一下,凉凉地说:“还得我特意来北京一趟,这段时间玩疯了吧。”

    rachel嫁给乔稚晚父亲的时候不过二十二岁,因了肯下功夫保养,现在看来状态极好,根本不到四十岁的模样。

    乔稚晚坐下来,不甘示弱地笑了:“哦,还不错,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靠在沙发靠背,手指勾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对面的女人,语气中多了些戒备:“来北京什么事,是要看我因为你过得多惨吗。”

    “因为我?”

    rachel戏谑地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放一边。

    端起杯子,小啜一口茶。

    rachel皱了皱眉,脸上难免出现了嫌恶的表情,但最终她也没抱怨这茶水实在不合平时的档次和口味,只淡淡地看了乔稚晚一眼,笑着肯认了:“看到你被我毁掉,这么惨,住的地方也没有,确实挺惨的。”

    但rachel却没打算和她吵架,悠悠然地叹了口气:“你这么惨,我心里却一点都不痛快,joanna,你是我的孩子,我不该这么对你的。”

    “……”

    乔稚晚愣了愣,皱眉。

    “你走后,乐团也很惨,但是怪谁呢,怪我这些年都把心血花在你的身上,其他人没有一个能扶得上墙的,他们都不如你。”

    rachel自嘲地说,“有哪一个父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过得很惨呢,除了从□□你练琴,我跟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看到你虽然惨,但是是真的开心,我就心想,算了吧,不要打扰你了,你现在也很好,我的joanna长大了,离开我,不是也很好吗。”

    “joanna,我承认,是我之前把你逼得太紧了,别的孩子都快快乐乐地长大,青春期叛逆一下和父母耍耍横,都是必经阶段,但你从小都太循规蹈矩了,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换句话说,因为我,你好像没有自己的人生,”

    rachel叹气,“所以看到你这段时间这么开心,我就在想,如果没有我,我的joanna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也很开心,不是吗。”

    乔稚晚都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rachel口中说出来的。

    从小到大,rachel几乎不曾对她吐露过这样的心声,rachel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除了乐团事务和演出安排,几乎不曾对她展露过一丝温情的母亲。

    乔稚晚也曾经羡慕过别人,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的温柔、善解人意,她曾因此小时候很乐意粘着许颂柏,因为许颂柏的母亲就很温柔,不会逼她练琴,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更不会只因为她按错了一个音的指法就用琴弓打她的手指。

    “我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rachel吹拂着茶水漂浮的热气,语气淡淡,恢复了惯常的一板一眼与苛刻无情,“马上要筹备纪念你爸爸60周年诞辰的演出,明年上半年要在世界各地巡演,你爸爸的生日是圣诞节,所以12月就要开始了。

    “但是,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也清楚,如果今年后半年你的欧洲巡演不办,明年的纪念演出也是白搭,不会有人来看的,你就是在你爸爸的脸上抹黑,”

    rachel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所以你要好好考虑——这次我有询问你的想法,可不要再说是我提前为你安排好的。”

    她们母女二十四年来,这是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地谈心,rachel也十分不习惯这样,但还是悠然地叹了口气,争取把所有的软话都在今夜同她说完。

    “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爸爸是自杀,我却和所有人,包括媒体说,是家里意外着火,”rachel说,“joanna,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大家说你的祖父是开枪饮弹自杀的疯子,说你的父亲是纵火自焚的疯子,他们也说你自毁倾向这么强烈,迟早走上你祖父和父亲的老路,也变成这样的疯子——”

    “但是,我不希望你和爸爸在大家眼里是那种人,”rachel静静地看着她,“别人可以这么说,但我不想……我的joanna是我的宝贝女儿,你的爸爸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说你们,我怎么会允许……你真的变成别人口中的模样。”

    第57章 chapter.56

    一更】

    “小野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他啊,之前就总来我们这儿给别的乐队帮忙,别看他年纪小, 他的上一支乐队在港城很红呢!我啊,我当年就是在那儿认识他的,到底怎么样, 各位肯定都有目共睹——

    “如果能说服小野跟你们厂牌合作, 这北京的地下乐队圈子, 说不定就要变天了!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livehouse的王经理与几个音乐厂牌的负责人侃侃而谈,笑呵呵的,今夜好似跟着怀野他们沾了光, 俨然成了他们乐队的代理人了。

    “愚人瓦舍这场子有梁桁砸的一半钱不错, 但梁桁和redghost现在也不行了嘛,说白了他算是我们的二东家……”

    “……就是他把他那一半收回去了, 但这不管风吹雨打还是电闪雷鸣, 我们的livehouse总要继续往下运营的, 哎,要不是小野今晚带他的人来, 我酒水的成本钱都赚不回来啊!”

    怀野听他们聊了这么久, 不觉深感心烦。明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他, 他却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仿佛他不该属于这里。

    借由抽烟的机会, 他便暂别一众人。

    出去了。

    经理仍在身后喋喋不休,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 但他主意正啊, 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音乐也很有想法和态度, 你们也都看到了……”

    “王经理,你放心,签乐队我们肯定是愿意的,大家今天坐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您瞧瞧,现在可不是我们选择他,而是他来挑选我们,”

    一位负责人呵呵地直笑,见怀野出去,这才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但是,如果他要回港城继续读书的话,乐队在北京的工作肯定是要中断一段时间的,任何圈子现在更新迭代这么快,我们总得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和想法……”

    后台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闭了。

    很快,这细碎的闲谈和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渐渐地,都听不到了。

    过于公式化的场面,真是令人浑身不适。

    迎上清爽的夜风,一时畅快许多。他咬了根烟在唇上,点燃——他的煊赫门抽完了,不知随手摸了包谁的。

    真是不合他的口味。

    陌生冲鼻的味道袭来,薄荷味儿的爆珠骤然破裂,凉意冲上天灵盖,他隐隐地皱了下眉。

    这时,电话响了。

    以为可能是她,他着急地从口袋中拿手机,唇上的烟抖了下,一截儿烟灰闪着火星,扑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那洁白到一尘不染的衬衫登时烫出个晦涩难看的烟疤来——像一层窗户纸,要破不破。

    却已经成了块儿洗不掉的瑕疵了。

    他眉心紧皱。

    看到来电人是怀兴炜。

    他眉头皱更紧。

    该说不说他真是心不在焉,这下动作比思考快,已经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他怎么忘记了,她只会打微信语音给他呢。

    方才那振铃,根本不是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你是真的不打算上学了是吗,怀野?”

    怀兴炜的口吻十分严厉,气得不轻:“我说你也是块硬骨头,在北京活不活得下去了还在那儿给我死装,搞你那破乐队有什么好?以前不也没玩出什么名堂吗!现在干脆家都不回了,就上北京这么混去了?”

    周菀妙在那边连连劝阻:“哎呀,老怀,不要跟儿子那么说话啦,我来说,让我来跟他说——电话你给我!”

    “——去去去,你去跟他说!从小到大就你给他惯坏了,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听,”怀兴炜也不想多说了,气哼哼地,“在北京吃不吃得好睡不睡的好啊就这么跑出去,真让人cao心!”

    怀兴炜的声音一瞬远了,还骂骂咧咧的。

    往常这时怀野就该挂断电话了,不知为什么,他这时突然不想挂了。

    “小野啊,”周菀妙柔声地笑起来,“你在吗。”

    怀野半蹲在路边儿,三两个这么晚还不回家的小男孩儿欢呼着飞奔而过,一粒石子儿在他们的脚步后面落了单。

    骨碌碌地,一直往道路的尽头滚去。

    周菀妙听那边没声音了,试探着:“喂?小野?”

    “——小野?”

    “我没挂,”怀野这才淡淡地接话,“有事说。”

    “mama也没什么事呀,”周菀妙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下喜笑颜开,“你爸爸就那个狗脾气,不要和他置气,他那张嘴里没几句好话!”

    怀野没吭声。

    “在北京,怎么样。”周菀妙问。

    “哦,还好。”

    “有地方住吗。”

    “嗯。”

    “在你哥哥那里?”

    “他很忙,我没好意思麻烦他。”

    “哦,哦,那有地方就好呀,”周菀妙也不多问了,顿了顿,还是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知道吗,不要和爸爸mama生气了,有空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嗯?”

    周菀妙和怀兴炜在怀野的成长过程中,就是这么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个哄,一个骂。

    怀野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把他惯坏,但他来北京的这段时间,的确固执到不肯接他们的任何一通电话。

    甚至不肯报一句平安。

    他的mama是个万般柔软的性子,他以前玩疯了晚一点儿回家,mama都会焦虑到失眠。

    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mama每天晚上是如何入睡的。

    怀野这一刻突然发觉,自己真是自以为是到幼稚至极。

    “我没事,”怀野平静地说,“放心吧。”

    “真的?”

    周菀妙不大相信。

    “有事肯定找我哥,”怀野笑一笑,“他人在北京总不能不管我吧,你们就别cao心我了。”

    “那好,”周菀妙笑道,“你从小就有主意,mama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其他的我跟你爸爸也不盼着你什么,就希望你安全,吃好睡好,不要熬夜写歌,别总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怀野真是想说,她实在是太唠叨了。

    这些话,他以前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默了小半秒,只是答应着:“好,知道了。”

    “……对啦,其实mama有关注你的乐队哦,”周菀妙放低了些声音,显然是背过了怀兴炜,很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小野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的,mama找人打听了,听说你的乐队重新做起来了,什么时候发唱片?mama要发到朋友圈去好好炫耀一下——”

    怀野都听笑了,抽着烟,轻轻地咳嗽了下,嗓音也柔软不少:“干嘛一定要发朋友圈?”

    “——玩乐队多酷啊,”周菀妙笑了,“别的小孩从小到大只知道死读书,我的小野这么有想法,让人看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