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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差渡山风 第75节

    明天上午的飞机, 周芊想去以前的家看看,言宥旻送他们回去,晚上天凉,再加上情绪不好, 一来一回, 郁温昏昏沉沉, 回到家, 已经开始发烧。

    她发起烧来就爱抱着人不撒手,她像回到了襁褓处, 时不时用脸蹭一下周芊,小声地唤一声:“mama。”

    她每喊一声,周芊的眼睛就红一圈。

    回到家,把郁温放到床上以后,周芊对言宥旻说:“真的很麻烦你了。”

    言宥旻摇摇头, 说:“很抱歉,我没有帮上忙。”

    周芊笑了笑,纵使经历了那么多,她仍然没有狼狈不堪, 仍然保持原有的淡然, 她说:“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走之前,言宥旻抱了抱周芊。

    周芊面朝外, 言宥旻面朝里, 他看着床上的郁温, 镜片底下,眼神不明。

    而周芊望着外面的nongnong夜色, 也同样映了一眼黑。

    等言宥旻返回到车里的时候, 他疲累地脖子后仰, 眼镜也拿了下来。

    司机问:“言总,机票已经订好了。”

    言宥旻仍然仰着,声音有些沉地说:“把我的退了。”

    司机有疑虑,但没过问,只说好。

    “回去吧。”言宥旻说。

    司机:“好的。”

    车子缓缓驶离,言宥旻缓缓直起身,他扭头看向窗外,但是夜色nongnong,车窗也黑,他只能看到车窗上映出的自己。

    “二十八,年少有为。”

    “三十而立呢,我还要等两年。”

    “那看来是有目标咯?”

    “实不相瞒,真的有一个。”

    “那就祝你早日实现?”

    “借您吉言。”

    真是,借您吉言了。

    言宥旻淡淡收回目光,重新戴上了眼镜。

    -

    周芊照顾郁温到大半夜,确认郁温开始退烧才睡下。

    郁温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很多人,向芹,周武鸣,叶全,杨姜,杨奇,还有步西岸,兰兰。

    她在梦里一直跟在步西岸身边,步西岸看不见她,但是偶尔会看向她的方向。

    他又好像能看见她。

    她轻声唤他:“步西岸。”

    步西岸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

    他脚步愈发得快,郁温险些跟不上。

    她疑惑抬头,看到远处前方驻立着一所医院。

    医院上明明有一个十字架,可那十字架却流着血,血液一直往下,顺着地面,一直流到了步西岸手上。

    郁温这才发现,不是十字架在流血,是步西岸的血,在往十字架上输。

    “步西岸!”

    她吓得惊叫出声,睁开眼,全身都湿透了。

    周芊很早就醒了,在收拾东西,听到动静从厕所出来,看到郁温满脸的汗,担忧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郁温微微喘着气,直到周芊帮她擦汗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一把抓住周芊的手,“几点了?”

    周芊愣了下,“还不到六点。”

    郁温扭头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她很快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往步西岸家里看,厨房的和小院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郁温有些着急地换了衣服,洗漱,“我出去一趟,一会儿机场见。”

    周芊没来得及拦她问怎么了,她就走了。

    郁温去了步西岸家,她敲门,许久没人应,心缓缓往下沉。

    就在她准备喊的时候,院子里出现了脚步声。

    郁温忙不迭从门缝去看,是步西岸。

    郁温松了口气。

    门打开,步西岸明显怔住。

    郁温朝他不自然地一笑,她问:“要去上学吗?”

    郁温看着步西岸,等他的回答。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愿意告诉她真相,她就跟他好好告别。

    如果……

    如果他不愿意,她就好好保护他的自尊心。

    几秒后,步西岸低声说:“今天店里有事,上午请假了。”

    他撒谎了。

    郁温眼中唯一的光暗下去。

    她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哦”了一声,很快又“哦”了一声。

    步西岸看她不太对劲,微微蹙眉问:“怎么了?”

    郁温狠掐着掌心,她吐了口气,跟步西岸说:“我有点不舒服,本来想坐你的车的。”

    “不过没事,我打车也可以。”郁温说着转身要走。

    步西岸喊住她:“我送你。”

    郁温说好。

    重新戴上头盔,坐到车上,风比夏天更烈,像在狂吼。

    吼得人心都在颤。

    郁温心颤,人也颤,她慢慢打开了头盔的挡风镜,眼睛被吹得睁不开,她认认真真地看过步西岸的头发,后颈,肩膀,后背。

    她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衣摆,风里全是他的味道。

    她已经留不住更多了。

    连这风,她都要留不住了。

    她要去大洋彼岸,从此黑白颠倒,太阳月亮都不是同一个。

    风停了。

    车子也停了。

    学校人还很少,郁温下车,她摘下头盔,步西岸伸手要接,郁温攥了攥,说:“我带着吧,你回去拿着不方便。”

    步西岸想了想,“嗯”一声。

    他看她,“要进学校吗?”

    郁温笑了笑,抬手拂起碎发挂到耳边,笑了笑:“是啊。”

    她也撒谎了。

    他们都在撒谎。

    因为错过了好好告别。

    没能认认真真道出彼此心中爱意,也无法真真切切说声再见。

    只有学校门口的店铺放着cd,声音唱着:

    我突然释怀的笑,笑声盘旋半山腰,

    随风在飘摇啊摇,来到你的面前绕,

    你泪水往下的掉,说会记住我的好,

    我也弯起了嘴角,笑

    只能释怀了。

    今天并非吉日,宜白事,旁边有人穿着白色孝服,抬棺而过。

    他们手里拿着雏菊花。

    郁温这才恍惚意识到,是了,雏菊,也意味着离别。

    从十六岁的一开始,他们就注定要离别。

    郁温湿了眼,她朝步西岸一笑,“你回去吧。”

    “嗯,走了。”

    “好,再见。”

    少年掉头,车子飞驰远去,渐渐消失在还未亮起的晨昏交界处。

    天会亮的。

    早晚都会的。

    郁温盯着那处,直至再也看不到什么,才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坐上车,车门关上,城市倒退,她越过一切走过的痕迹,往城市边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