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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很奇妙的,是男,是女,学说话,学走路,一天天的成长,成熟,直至衰老……无论中间的道路有多崎岖,丰富或是贫瘠,生命最开始的时候都不过是一个细胞,再渐渐长成一个小黄豆。 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仿佛她不再是她,而是一个提供养分的培养皿,一个大温室。她因为感受体内有东西在发芽,在生长,所以吃得比以前多,告诉自己要比以前快来。 她认真地孕育一个生命,连同一颗心都柔软下来,烦恼是什么,纷争是什么,没有什么会比等待一个生命来临更重要。 更何况,这是她最爱的人的延续。 她将那个带着豆子的图片拍下来,发给千里之外的韩征。 他那可怜的睡意又被赶走,他像个孩子一样的询问哪个是他的心肝宝贝,怎么这么小,这么不起眼。 旁边的数字是什么意思,符号是什么意思,还有英文呢? 她实在无奈,要他记起自己的身份,鼎鼎大名的高翻韩征头一次把头缩进了龟壳里:“这玩意儿太专业了,我翻不出来,我去问问知道这方面的同事——哎,你觉不觉得咱们孩子个头小了点?” 喋喋不休,惹人生厌,她把手机收起来,撑开一把雨伞,面前,却有一个熟悉的人脸映入眼帘,有人喊她:“司音,韩先生想见见你。” 刘叔别来无恙,只是与几年前相比,少了几分锐利,岁月将他的棱角磨得更加圆润了一点,收敛起内在的锋芒。 耳边却还有他意气风发时漠然的神色,冰冷的语调,推她离开的手带着凉意,他说:“司音,我要是你,我就离开,起码能带走一点尊严。” 如今他微微一点头,已有老人的疲惫。 司音没有拒绝。 新闻里,已经许久不见他露面,论坛八卦里有他败走麦城的爆料,无论哪一种是真哪一种是假,于司音而言都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 他仍旧坐在豪华的汽车里,冷风与雨水打不到他精致的发型,司音顺从地坐上后排的时候,想得是不要让一身水汽的自己沾染到他的衣角。 他看到她手里带着医院标志的塑料袋,问:“检查结果好吗?” 司音不觉得意外,说:“挺好的,各项指标都符合要求。” “阿征知道吗?” “前一天就知道了,我刚刚还发了B超的照片给他,他看了觉得很高兴,不过觉得他孩子块头太小,说今晚不想睡觉了。” 他很好奇,说:“有图片吗,能给我看看吗?” 司音于是打开袋子翻找病历,将里头夹着的一页纸给他。 他很慎重地双手接过来,拍着前座说:“老刘,快把我老花镜拿来。” 不用人指,他很容易就找到那颗黄豆,很兴奋地说:“很好,很好,我看就很好嘛,块头一点都不小。” 司音说:“你们一家都是医生。” 他将眼镜摘下来,将报告单折好了又还给司音,说:“以前我太太做检查的时候,我都陪她去,韩征的第一张照片就是这样,我压在玻璃下面镇了多年。后来搬家要取,玻璃一掀,墨水就跟着玻璃一起沾了上来。”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容,然而眉心拧着不肯舒展,在车外微弱光线的照耀里,一双眼中带着几分光泽。 司音猜他大约是想到了另一个儿子,感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许又没有,只是为新生命的来临而欣喜若狂。 可司音猜得到他的来意,并且抢在他说话之前打断了她,她说:“叔叔,有些话你不必说,我猜得到,有些话我要跟你说,过了这一次,你却未必再能听得到。” 我其实是不想见你的,可还是跟着刘叔上了车,因为无论如何,你是长辈,我是晚辈,中国人讲究一个礼字,我不想破。 今天你会过来,能够猜到你要说什么。 不让你说,不是因为埋怨你,你对我们一家不薄,送我出去也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不想听是怕再回忆一次过去,这一路走得挺难,请你谅解。 你不是坏人,有些事换个角度,你未必有什么过错。可到了我这,却有点棘手,恨这个字太重,原谅这个词也不简单。我暂时想维持现状,不急着转变。 至于我和韩征,分分合合过几次,你一定看在眼里,未来如何还不一定,但现下有个新问题盖住旧问题,倒是可以撑一段。 她逐字逐句,说得一清二楚,韩仲韬一字不漏地听了,点头了,就真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司音公寓楼下,他下车来送,说:“代我向你mama问好。” 司音点头,说:“你也慢走。” 到家的时候,方琴兴冲冲地来问她怎么回事:“我看到韩先生的车在楼下,他怎么跟你碰到一起的?” 司音疑惑:“你这是按了千里眼吗,怎么什么都看得见。” 方琴道:“刚刚正好去卫生间,也是巧了。” 司音不动声色地说:“我那也是巧啊,恰好路上遇见他,他见下雨就要带我一程,我乐得有车送到楼下。” 方琴道:“干嘛不请人上来坐坐,没礼貌!” 司音一摊手,说:“瞧这家徒四壁的,能入得了人法眼吗?” 方琴这才点头:“也对,也对。” 司音进到自己房里,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摆好,韩征的短信刚好到,问她是不是已经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