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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问:“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一家成立不到一年,只有两家门店的企业招股,能给出一年20%的回报率,就算是利润率很高的大企业,都不会给出这样优惠的条件呢?” 但谁会承认自己贪婪无知呢,都只会推责任:“我们怎知,他说能挣钱就能挣钱啊。我不信李国耀,我信陆永康啊。我们是认识三十几年的朋友了,他都入了股做了大股东,我拿点点小钱,想着肯定没问题的啦!” 陆琪一一看完,关掉视频后,回头看了mama一眼,问她:“你跟爸爸真离婚了?” 不需要回答。在李国耀失踪后,陆爸并没有第一时间报案,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送走陆琪,第二和陆妈离婚,转移资产。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成为共犯、纵容犯,也不在乎是否要替人受过,把牢底坐穿,他只想着无论如何,要保自己妻儿衣食无忧。 陆永康是山东人,但没有北方人高大粗犷的身材,他只有一米六五,矮矮胖胖的,女儿穿个高跟鞋都站得比他高。小时候,陆琪经常抱怨自己个子矮是家族遗传,但这丝毫不影响陆爸在她心目中好父亲的形象。 他是一家的主心骨,但他从来都不发脾气,不管在外面混得多风光,回来对老婆女儿总是眉眼顺顺的。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喝酒抽烟都不凶,一回家就帮老婆做饭,吃完饭后陆妈翘着腿看电视,他牵着小陆琪去舞蹈培训班跳舞,然后在教室外面傻笑两个时辰,再牵着女儿回去。 如今最爱她的爸爸被人说成了诈骗犯,关进了看守所里。上次托徐清平的人情,去看过一次,两个多月的看守生涯,他痩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软趴趴的头发夹杂着不少白丝。他尚不知女儿的婚变,只一个劲的拜托徐清平照顾好陆琪。 陆琪问陆妈:“爸爸都转给你了,给我看看。” 陆妈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一堆东西:“琪琪,mama也和你交个底。”她一张一张权证递给陆琪:“这些我都给你留着,虽然你爸爸出事了,但家里管你花销还是够的。不过你离了婚,现在也没工作,要学着少花点钱。” 陆琪缓缓摸过右脸,轻轻揉着,那里贴了一张创可贴。 周律师说过,这样的案子最多判七年,他说他会尽力,让法官少判两年。五年后,陆爸就会出来,他以五年的牢狱之灾换来陆琪的奢侈生活,只是不知有多少家庭因为钱财之争,遭受灭顶之灾。 陆琪缓缓扫过屋子,这里还是陆家,她依然拥有硕大的衣柜,和精致的梳妆台。她可以再去找份工作,找个男人,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都可以。别人家的灭顶之灾,她无需去扛,自己家的灭顶之灾,有陆永康帮她扛。 陆永康倒下去,还有王亚美。如果王亚美倒下去了,她还能依靠自己的美貌和身体找到下一个金主。是的,今日她终于发现,她不是什么会破茧而出的蝴蝶,她就是一条虫子,一条可恶的寄生虫,一条永远都挣脱不了黑暗的寄生虫,一条贪婪自私会把寄主啃得一无所剩的寄生虫。 陆琪受不了自己的想法,夺门而出,陆妈一路追来,问她要去干什么。她在自家楼下顶着太阳晃荡了三圈,陆妈就跟了三圈。她转身,望着不敢跟得太近的mama,太阳底下,mama每一缕的碎发,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看得十分清楚,她抓住mama的手,说:“没事,mama,我们回家。” 鞋子一换下,陆琪便让mama找她的名片夹和联系本。陆妈问她要做什么,陆琪说我得想点办法才行,说完就不再理会她了,只管把名片夹翻来翻去,然后拨了电话号码,一个个的搭讪着、问着、求着,右手拿了笔,不停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足足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手机没电了,把家里的固定电话端过去,接着打。陆妈怕她口渴,去冰箱里给她取橙汁,转身看见那个半跪在茶几前的女儿,嘴角笑着,说话温柔客气,然后听着电话那头的分析和劝告,偶尔点头,礼貌的挂掉电话。陆妈的眼角湿润,放下了手上的托盘,平日里挺得直直的腰背似乎也弯了那么一寸。 陆琪对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感觉无能为力,这超出了她任何一种能力的象限范围。她懂常识性的法律,但分不懂“非法集资”和“集资诈骗”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陆爸究竟该是主犯、共犯,还是从犯,每个人的认识好像都不太一样。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周律师上,对陆爸入狱的结局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赶走对自己的厌恶感。每每躺在床上,一想起这些都靠爸爸坐牢换来,她没法安心。 她在周律师的事务所里把能看的资料卷宗都看了一遍,甚至还去了图书馆专门找经济犯罪类的书籍看,然后打电话找朋友,到处咨询,看能否在这个没什么悬念的官司里替老爸挣条出路。 9月的一天,陆琪站在市检察院的一楼大堂里,想趁下班时间逮一位姓欧的副检察长。陆永康的案子被公关机关移送后,由这位欧检察长负责。当然在案件取证调查期,他是不应该,也不会答应和被告人家属有什么私下行为,但在中国的官场里,你不碰一下,怎么知道他是硬的还是软的呢? 所以陆琪今日就慌慌张张的站在了这里,没等来那位欧检,等来了一位熟人,他叫林肖,周林希的前夫。一见到陆琪,就过来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