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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有穿堂风吹过,两个人继续挨着躺着。陆琪又凑过去了一点,问:“你没有恨过我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恨徐清平?” 曲静还是摇头。 “你为什么不恨他?你受了那么多苦,他难道不该好好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如果他不能跟你在一起,就该放了你。他娶了别人,还要求你在他身边,他不很自私吗?” 曲静睁开眼望了天花板一阵,才说:“陆琪,我没有你那么是非分明的感情观。他没有伤害我什么,也没有什么该让我去恨的。” “他知道没那么轻易来日本的,就找上了我,跟我谈了没几天,糊弄住家里了就赶紧跑过来了。然后呢,到了那年的节前,被家里发现了你们还在交往,所以才被紧急勒令回了国,他再一次利用我救了你们的关系,对不对?如果他不和我结婚,他就回不来日本。” “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是他对不起。可你为什么不恨他?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好。你就没想过,他和她在接吻,在做*爱,也许还会生下一个孩子,而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算。” 陆琪觉得自己的话够伤人了,可曲静神情还是淡淡的。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所以每说一段话,都要想很久。 “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只会伤害到别人,以前是徐奶奶他们,现在又多了你和你的爸妈。我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被这样的罪孽感压着。我不是不知道要走得远远的,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伤害会永无止尽。我出院后,考取研究生,毕业后到这边念博士,就是想给自己换个环境。” 她停顿两秒,似乎想起了什么,翻了个身,背对着陆琪,继续这样清幽幽的声音:“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走在一条没有憧憬却必须走下去的路上。周围景色越来越漂亮,内心却越来越荒芜,过去的每一秒和未来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当我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他站在树下等,等得肩膀上落了很多的花瓣,还跟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的。他追过来了,我走时断了和他的一切音讯,可他追过来了。” 陆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她想护着它,可那双看不见的手死活要把她心脏给扯出来,她恍然看着曲静:“所以你不在乎对不对?你那么笃信,全世界他最爱你,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你身边抢走他,抢走你也不怕,他是你的,他的心永远是你的。他伤害不了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曲静不知陆琪为何发了狂,坐起来想去抓住她手,陆琪却在拼命的想,要找点什么出来,证明她对自己没有那么淡然。她又笑又抖的说:“不对。你为什么要在QQ上写那么些东西,你就是想要我去看,想要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也在甩伎俩,装什么装!” “日志?”曲静摇头:“我功课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他愿意陪我到他走的那天,我也愿意就到那天。有时我会想,这份爱也很像樱花,总是带着点残忍死亡的气息。” 爱能和死亡相提并论,幻想在眼前一一倒塌,陆琪的内心空虚到了极致,这是怎样一种爱,她居然懂了。那样的伤口,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失去兴致,可她仍能拥有他;隔着重洋,隔着家族,隔着另一个女人,她都能拥有他。今日就算她陆琪拿着的是匕首是尖刀,也划不开割不断这深不见底的爱。她踢着矮茶几的桌腿,哭着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能有这样的爱。” 她从没有这么嫉妒过一个女人,发了疯一般的嫉妒一个长相不如她,还生理残疾、性格孤僻的女人。 事情至此,谁都无法再装糊涂,陆琪来东京,就意味着这一天迟早到来。徐清平思来想去总是下不定主意,想和陆琪摊牌,又怕她伤心哭闹,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对陆琪的任性刁蛮几乎都是忍让。当然,他更怕的是惹来徐家长辈,曲静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晚上陆琪蒙头大睡时,徐清平进来跪坐在陆琪床前,房间太小,并无椅凳,陆琪又大趴在床上,他只能就地而坐。可这如此郑重的跪坐姿态,把磨磨蹭蹭转头过来看的陆琪给吓了个半死,娘的,他想演哪一出,以死谢罪还是痛哭求成全? 徐清平打了满腹的草稿正待脱口而出,愣是被她这表情也噎了回去。 他说,他并非想一味的瞒下去,原本就只是想打个幌子来日本就好,过了三月半年的,说清楚然后分手就完事了。没想到的是,家里居然那么快就知道真相,然后以徐爷爷病危为由,把他骗了回去。人刚落地,护照行李一应被mama搜刮了去。那个时候的他,面对家里的哄骗威胁,想着自己永远都见不着曲静,慌不择路,才由此一路把陆琪拖了下来。 陆琪问,我要没来日本,你原本打算拖多久的? 陆琪又说,你跟你老妈谈条件了吧,娶陆琪,然后在日本的事情,你们别管。再过两年,两年我就回来。两年后,不如你意呢?你打算跟我说,陆琪,就这样,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吧。 徐清平闷不作声,只管喝酒。 陆琪想起,曲静曾经说过,他们之间经不起任何一种打算,所以不需要打算。 陆琪望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在徐陆两家人面前温和得像春风一样的男人,会有如此阴沉冷酷的一面,为了一个女人而把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以为她会怨恨,怨恨徐清平欺骗她,把她扯进了这场连配角都够不上格的感情代际戏里,但她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