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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李衍从包裹中找出一枚明晃晃的银牌。 这银牌大约拇指大小,上面雕刻着一串数字——七八。 黑衣男子在看到那银牌后愣了愣,乌黑的瞳孔骤然紧缩,宛若一根淬毒的针。 “这是从京郊乱葬岗寻到的银牌。这并不是唯一一个,你若是有朝一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大有收获。” 那银牌在月光下,闪烁着轻盈的光芒,它的主人也是一名隐卫,这些为煜王府卖命的黑衣人,身上都挂着一只银牌,代表着可以辨识的身份。 那银牌被缝到了衣服夹层,除非人死,不然谁也无法从他们身上取下。 “但你今日若是坦诚,我会保你性命,给你一笔银两,让你余生无忧。”李衍适时地放下诱饵。 那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动摇。 他垂下头,似乎在思考,许久都没有动弹。 就在这时,小姑娘眼角余光一闪,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躲开!”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这黑衣男子竟将手腕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而后迅速从绳索捆扎中挣脱开来,宛若无骨。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又如此诡诞,连李衍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迅速冲向窗边,作势逃跑。 不行! 不能让他跑! 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质,好不容易可以从他身上挖出对煜王府不利的蛛丝马迹,如果他肯如实招来,李家的案子即可顷刻翻盘,无需去连城如此遥远的地方! 这样重要的人质怎么能眼睁睁地让他跑掉! 三年前将李府燃烧殆尽的大火似乎又烧了起来,将他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只是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所有的一切吞噬了干净。 那透过窗户溜进来的几抹月光,似乎幻化成了可以窝在掌心的希望,他拼命冲过去,想要把月光攥在手里,可下一秒,便听到顾瑶大声喊道:“小心暗器!” 那是被藏在发丝中的银丝,乌黑绵软,如发丝一般隐匿在头顶,只是一旦缠上了人的脖颈,便如索命的白绫一般紧勒不放,直至人脖子断裂,呼吸全无。 李衍纵身一闪,堪堪闪过那致命的一记,那抹银丝擦着他的耳垂闪过,几率乌丝齐齐割断。 耳垂一痛,嫣红的血珠冒了出来,那是一道狭长的伤口。 这一声呼喊打断了李衍的冲动,趁此机会,黑衣人迅速掀开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李衍立刻反应过来,拔腿便想追过去,却被顾瑶拉住了衣袖。 “放开我。” 清冷的声音夹杂着抑制的怒火,让人寒毛直竖。可是顾瑶却没有松开。 “李衍,他已经逃跑,你追不上的!” 这次的声音冷得彻骨:“松手!” “我不!” “顾瑶!” 小姑娘却攥的更紧了:“你现在武功全失,他又内力高强,难道让我眼睁睁看你送死?” 却见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转过身,目光寒若冰霜:“送死和错失复仇的机会,哪儿个更令人痛苦?” “只要活着,总有办法不是吗?” “办法不是苟且偷生!” “可你在流血!” 顾瑶的眼睛蓦地染上一片殷红。 “……” 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这三年来,那些无法摆脱的梦魇,那些煎熬的绝望的日日夜夜,被遗留在世间的孤苦伶仃,眼看着就能得到解脱,结果就这么从自己面前溜走了…… 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眼瞧着就能抱上浮木,但是一朵浪花拍来,把他毫不留情地拖向了深渊。 “我知道他是重要的人质,让他溜走也非我所愿,但是,”顾瑶的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意:“李衍,难道为了报仇,连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尚书看到你这副模样,九泉之下如何安宁?” 再者,眼睁睁看着他流血,看着他毫不留恋走向毁灭的她,又如何安宁? 这句话掷地有声,说得他微微一愣,方才几乎要把人吞噬殆尽的火焰,好似稍微收敛。 潜伏在黑暗中的、被压抑的野兽得到了短暂的释放,而后又收回拳脚,缩进了青年心中的樊笼。 耳垂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带着一抹浅浅的血迹,好像是他自己的。 浑身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下,脱力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那不可一世的,清傲的少年郎,经历过万般的磨难和挫折后,从云端坠落尘埃,遭受万般践踏、落井下石,才堪堪保住自尊和挺直的脊梁,只是,他的内心依旧无法抑制地滋生了如夜色般漆黑的种子。 在顾瑶眼中,像是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却不肯屈尊低头的大型犬。 房间陷入可怕的沉默,好像有几秒,又仿佛过了许久,寂静像是沼泽一样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李衍垂下眸子,半晌,又缓缓抬起头,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你说的对,方才是我冲动。” 他说罢,没有等待顾瑶的回应,转身慢慢将地上的包裹捡起来,像是慢慢凑齐自己的魂魄。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遂即腰间一紧,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抱住了他。 呼吸声顿时一错,他没有动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到她白皙的额头抵着自己后背,神情难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