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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许久李衍才回应。 他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获得天子赏识垂怜,一时间风头无二,连被风托起的衣角都如此的意气风发,一如他手中那株普普通通的荼靡枝,都显得金贵了起来。 可他怎么也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刻呢? 好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狮子,看起来像一只小土狗一样可怜。 许是夜风变得柔和,少年的温度过于安心,干燥的香气也让人神识迷乱,顾瑶一开始只是怯怯地露住他的脖颈,现在也变得困倦。 她神采恹恹地抱着李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少年背脊挺得笔直,浑身都像绷紧的弦,脚步有力地踩在地上。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把剑,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李衍破天荒地开口了:“为什么?” “因为那是把重要的剑,如果丢了,你会很难过。”顾瑶已经睁不开眼皮,声音喃喃:“我怕你难过,李衍……” 李衍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 回应他的是少女的沉默,等他忍不住微微侧头,才发现顾瑶已经趴在他的身上,睡得香甜。 月亮洒下轻盈如纱的光辉,小姑娘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软软的脸蛋压在他的肩上,显得无比的乖巧。 “多谢。” 这句话这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小姑娘似乎在梦中听到了,挽起唇角,睡得香甜。 …… 顾家的小姑娘失足坠入山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儿乃是在飞花大会发生的,能在皇家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件事,无疑是个挑衅。老皇帝大怒,派正宗府去钦察此案,结果还没等圣旨落地,一位女官便投案自首。 当日顾瑶同她在膳房相遇,她看顾瑶形单影只,便动了歪念头,想偷了公主赐给她的金钗,于是把人便到了偏僻的马槽处,谁知顾瑶不肯给她钗子,二人争夺之际,她歹心一起便趁人不备推下了山崖。 那女官对所有事情都供认不讳,任正宗府的人如何逼问幕后指使,都缄口不言。眼看着皇帝给的日子要到了,正宗府只好给她定了罪。 故意杀人者,处以笞刑。 没过几日,那女官便被执了刑,在场看热闹的人都忘不了那惨烈的一幕,女子痛苦的惨叫声和“咻咻”的鞭子声,挥到人的皮rou时,甚至有烧熟的rou香味,不少人当场受不住,呕了一地。 顾瑶知晓这件事,已是三日后了。她那日精疲力尽地在李衍背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过了十日。 飞花大会已经结束,她回到了熟悉的顾家小宅,顾宜修衣不解带地给她每日上药。 “阿兄。” 小姑娘一开口说话,嗓子沙哑难听,像是魏子潇的鸭子叫似的。正伏在床边小憩的顾宜修浑身一震。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欣喜道:“瑶瑶……你终于醒了,可是想喝水?” 阿兄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顾瑶很感动,连忙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顾宜修端来一碗温水,送到她嘴边。 “慢些喝。” 顾瑶乖乖抿了一口,嗓子舒服了些,看到阿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忍不住道:“阿兄,我肚子饿,想吃糖。” “好,你等着。” 顾宜修转身出去,然后又捧着几颗糖果子回来。这是为过年囤的年货,平时都锁在一个小耳房里,挂了把防盗防鼠防顾瑶的大铁锁,顾宜修还说里面有黄鼠狼,不许她进去偷吃。 顾瑶一口气吃了个痛快,又把手指上的糖浆舔干净,眯着眼睛像是一只酣足的小猫。 这样被伺候了几日,顾宜修像是被人夺了舍似的,对小姑娘百依百顺。这样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顾瑶很满意。 于是某天晚上,顾宜修端着一碗汤水来到顾瑶床前,喂她喝掉。顾瑶以为是前日一样的老母鸡汤,十分信赖地含住勺子喝了一大口。 一口浓郁的苦涩立刻在嘴里炸开,直冲天灵盖。她“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是药!” 顾宜修道:“是药才得喝下去,喝干净,一滴都不能剩下。” 顾瑶宁死不从:“我不喝,拿走拿走!” “这是李衍送来的药,你也不喝?” 竟然是李府送来的?顾瑶面带迟疑。 “李公子还说希望你不嫌弃,能喝下他的心意。”顾宜修慢条斯理地看着小傻子上钩:“你若不喝,我明日只好跟李公子实话实说,让他莫要再对你上心。” 顾瑶一把夺起碗,视死如归地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了下去。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含恨喝下一大碗中药的顾瑶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府确实送来了中药,只不过其中还有一把红缨团扇,上面的仕女画似乎是李公子的亲笔,算是一份真挚的谢礼。当然,这个谢礼以“舍妹尚未及笄,不宜与外男深交”为由,被顾宜修铁面无私地藏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魏佑娣和魏子潇二人听闻了顾瑶好转的消息,上门探望。姐弟俩一个给她带了四层亲手做的珍馐点心,一个给她带了些解闷的话本子,让她找点乐子做。 看着顾瑶比受伤前还圆润的脸蛋,魏佑娣忍俊不禁:“顾公子倒是把你照顾得妥当,瞧你这精神头,比受伤前还要好。” 一想到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瑶撇撇嘴,心想自己反倒成了那些深闺大小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