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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桥依旧是漂亮的朱红色,构造精巧,经历了百年的风雨,仍然屹立不倒。 午时,日头躲在乌云中,消失不见。 天地一片昏沉。 女子穿着那日的白衣,站在桥上,脚尖危险地探出护栏。 下一秒,她果然直直地坠了下去,宛如一片轻盈的纸鸢。 “扑通”一声,那是rou身入水的声响。 “卡擦”一声,那是顾瑶手中的油瓶子,碎在了地上。 深秋十月,戾风潇潇。 顾瑶还没来得及冲到桥上,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人群便将最佳观赏点占据得严严实实。 “有人跳下去了,快救救她呀!谁来救救她!” 她大声呼喊。 这么多人瞪着眼睛看着水面,有年轻的小伙,强壮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凑热闹的妇人,滴溜着眼珠子的孩童,他们的脸上带着麻木,似乎早已见惯不怪了。 但总有人会凫水吧,难道热闹比人命还重要吗? “哎呀呀,这下子是活不成咯!” “底下的淤泥半腰深,一头黄牛掉进去,都不见的得能上来,别说是小娘子了!” “香消玉损,香消玉损……” 顾瑶的声音好似卡在了喉咙里,她想起那个书生,想起那日鲜活的两个人,如今一个已经掉到了水底,连朵水花都没有,那么另一位呢?之乎者也呢? 终于有两个男子跳到了水里,又是连续的“扑通”声。他们二人脱去了上衣,像鱼一样凫水,干扁的脚底时不时从水花中露出来,白得刺眼,再用力地一蹬后消失。 最后,那女子终于被找到了,只不过她早已双目涣散,气息全无,脸上、鼻孔里全是淤泥,看起来狼狈不堪,正如此时的天气。 “我就说,没了,没了!” “哎,肖家大郎,你这般跳下去救了个不瞑目的死人,可得去烧个香,小心被缠上哟!” 似乎无人在意女子的模样。她在两个时辰前还是鲜活的,甚至在不久前,还在书生的祖宅前失声痛哭,似乎被心爱之人的抛弃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她冰凉凉地挺在地上,再也不会笑,更不会哭了。 顾瑶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阵难过。她看着那些若无其事的人,更是觉得悲从中来。 这个女子死了,她死了呀!一个生命如此消逝,它如此美好,如此鲜活。但这浑黄水花,就这么把人吞噬了。 在众人身后,柳树旁的小道,突然响起繁杂的脚步声。顾瑶仿佛心有感知,抬头望去,看到谢幼云跑了过来,散乱的发鬓被汗水粘在耳旁。 她生平还未有过如此不体面的时候,似乎也未这样气喘吁吁的模样,像是火烧眉毛。可当她看到地上了无生气的女人时,蓦地红了眼眶,落下一滴泪来。 “还是迟了……” 谢幼云松开怀里的盘缠,干净的小包裹掉在地上,染上了灰扑扑的尘土。 “说好会帮你的,明明马上就可以自由了。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顾瑶本还好奇二人之间有何渊源,看到此情此景,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谢幼云迅速擦掉眼泪,抬手替女人合上了眼睛,又变成了昔日端庄冷静的大家闺秀。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如此生动的时刻;也是顾瑶为数不多的、与之心心相惜的瞬间。 这跳河的女子是殉情么,还是郁郁不得志,抑或是二者皆有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晓,或许只有谢幼云记得,这位女子如何的妙笔生花,写下《怀才不遇录》,让京城的纸价一夜之间翻了几十番!她亦知晓,这位女子在赴死前,给她送上一封信,卸下浑身上下的枷锁。 “今日我自断活路,并非为情,也并非为世间一软弱男子,乃是被骨rou父母绑上轿子,盖上这人血盖头。今日我身死,我要为鬼为魍魉,扰得那狗皇帝不得安宁,扰得这男人的天地不得太平!直至有一日我大雍女子,有书读,有自由,不必像我一般——” 此处一点泪渍,笔墨晕染,宛如自嘲一笑:“囹圄困囿,不得解脱……” 第5章 这样张扬的少年郎,连钓竿都甩…… 又过了几日,飞花大会的名帖才悠悠寄到。 顾老爹捻了捻苍蝇腿似的灯芯儿,拿蜡烛点了油灯,就着昏黄的光晕眯着眼端详。 “这真是宫里头的东西,看着分量就不一样,你看看这纸,多沉呐!上面的金粉可当真是金子?” 他大字不识,上面的小楷自然是一点都不认得。端详够了,他又把名帖递给顾宜修,让他念一念。 这封信用词文雅,即便听了一遍,顾老爹和顾瑶仍是没懂所言何物。顾宜修索性道:“十日后飞花大会开宴,此乃曦河公主亲笔信,邀你前去赴宴。又怕你寂寞,允你带一人同行。” “那便让你阿兄陪你去罢。” 顾老爹指了指家里最上得了台面的人。 出人意料,顾宜修没有立刻答应,他转身问了问自己小妹:“你若是想带魏家姐弟也可。” “阿兄,你不行么?” 顾宜修沉默了半晌:“春试要紧。” 还有不到两年便是春试了,大雍的学子过了这一关,便是殿试。 同旧时相比,新帝改良科举制,无人举荐的寒门子弟可投碟自应,同世家子弟一样参与三年一次的春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