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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情书 第44节

    路迦蓝稍愣,阖上口红盖,红唇扬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的,“那最好。”

    他们的性格太像,都固执、要强,谁也不肯先给谁递上一节台阶。

    空气长时间静默下来,似陷入一场无声的对峙,谁都没离开,却也不着急开口。

    抽完一支烟,路迦蓝从口袋抛出一个烟粉色丝绒小方盒,林屿肆条件反射地抬手接过,方盒落在手中,分量算不上轻。

    logo很熟悉,是林行知钟爱的品牌。

    林行知出手一向大方,就算再不待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儿,物质上也不曾亏待过她。

    路迦蓝:“把东西还回去,谁稀罕他的施舍。”

    林屿肆把方盒搁在左手边的木桶上,“飞国外去了,我也见不到他。你嫌恶心,扔了或者卖了。”

    懂了,这是不打算替她还的意思。

    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金钱压力下,成了无足轻重的泡沫,路迦蓝把礼物收回去,又敲出一根烟含上。

    林屿肆眼尾扫过去,什么也没说,刚走出几步,远远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走在她跟前的男人,他也见过。

    乔崇文,她的父亲。

    他缓慢收住腿,靠在墙边不动了,目光跟随她,形成一道弯曲的弧度。

    路迦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女生低着头,校服抱在胸前,马尾辫在半空一晃一晃的,脖颈很细,颈侧肌肤白到晃眼。

    路迦蓝擒上了然于胸的笑意,低头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意味不明地来了句:“说实话,我真挺羡慕她的。”

    薄薄的烟雾里,是她淡到缥缈的嗓音,“不,是嫉妒。”

    -

    乔司月以为完成罚站、写千字检讨这两项工程,这事就能暂时告一段落,显然她高估了徐梅芝的肚量。

    放学后,她再一次被叫到办公室,这次乔崇文也在。

    “我相信我女儿,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望着乔崇文坚定的神情,乔司月的心一暖。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那段路上,乔崇文都没有说话。

    乔司月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忽然问:“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呢?”

    乔崇文回头看她眼,“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如果我有呢?”

    五秒的的沉默,答案昭然若揭。

    乔司月的心脏沉到海底,却还是忍受着肺腑传来的窒息感,笑着说:“不是我做的,我哪有那样大的胆子。”

    苏蓉今晚加班,回到家已经是九点,那会乔司月正在和苏悦柠通电话。

    知道乔司月单独被叫家长后,苏悦柠气到不行,对徐梅芝这种柿子专挑软的捏的做法表示唾弃,骂骂咧咧好几句后,问:“司月,你是不是从来没被叫过家长?”

    乔司月搅着卫衣绳,轻轻嗯了声。

    紧接着,她听见苏悦柠在电话那头叹了声气,“你爸妈是不是骂你了?”

    乔司月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回:“我爸骂了,我妈才回来,还没来得及骂。”

    间隔两秒,她忽然笑起来,“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落得急而重,是从乔崇文那听到事情原委后兜不住怒气的苏蓉。

    “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翅膀硬了,都开始跟班主任叫板了?”

    乔司月落笔的动作有了一霎停顿,她没看苏蓉,低头回答:“她说我sao,说我活该。”

    苏蓉一愣,卡在喉咙里的气息xiele大半,“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你?”

    “因为我在饭卡外贴了卡贴。”

    大概是这原因太过荒谬,苏蓉一时找不到可以往下接的话,眯着眼睛沉默片刻后说,“发生这种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

    乔司月不答反问:“要是和你们说了,那你们会和别的家长一样给她塞钱,还是去学校找她当面对峙?”

    苏蓉抿直唇线,不吭声了。

    “你们都不会的。”乔司月轻声说,“你们只会教育我,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可我又没有错,为什么不能计较?”

    “你们总说我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不告诉你们,其实我都说过的,只是你们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还有,mama你总说是我太敏感,太小题大做了,你还让我大度点,没有事情是过不去的……如果有呢?”她抬头,目光凝在苏蓉脸上,“如果我真的过不去呢?到那时候,你和爸爸会怎么办?”

    没有歇斯底里的叩问,每个字音都平静到了极点。

    “我一直不明白,明明错的人不是我,可为什么到你们嘴里最后都会变成是我的性格缺陷?”

    她想要的不过是在自己遭受伤害时,能有一个人坚定不移、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苏蓉和乔崇文永远没法满足她?

    是因为她不像弟弟一样活泼可爱、会撒娇吗?

    性格真的有优劣之分吗?

    那她是不是一点都不招人疼?

    这些问题她一直没有得到答案,但却让她产生了另一个困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下意识地把所有事情的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在遭受伤害后的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

    后来夏萱告诉她,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爱,苏蓉和方惠珍偏心乔惟弋,和她的性格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夏萱的话,她都无条件相信。只不过在不公平待遇发生后,她偶尔还是会想要去做出一些改变,让自己变得更加讨人喜欢。

    苏蓉被堵到哑口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

    昨天发生的事情对林屿肆而言,只是一段无关痛痒的插曲。

    隔天,他将溜溜带到学校。

    陆钊瞪大眼睛,“你疯了?把宠物带到学校来,不怕被你们班那徐巫婆连人带猫给削了?”

    林屿肆耷着背没看他,细长手指抚着小橘猫,漫不经心地说:“你抄了这么多遍校规,哪条明令禁止不能带宠物?”

    陆钊仔细回忆了遍,好像真没有。

    喂完餐,溜溜蜷身躺在太阳底下,舒服地眯起眼睛。

    林屿肆嗤了声,揪揪它耳朵,“吃饱就睡,把自己当猪养呢。”

    溜溜眼皮抬了抬,换了个姿势,拿后背对向他。

    放学路上,乔司月遇到林屿肆,看见他怀里的小橘猫,愣了愣。

    “它好像——”乔司月稍顿,“圆润不少。”

    林屿肆斜眼睨过去,拖腔带调地说:“前不久刚和一头猪结拜成兄弟,羡慕那一身膘,想给自己也整一套。”

    “……”

    乔司月伸手摸了摸它圆乎乎的脑袋,溜溜发出一声舒适的喵呜。

    这时有人喊了声:“乔乔!”

    被苏蓉意味不明的目光烫到,乔司月猛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僵硬得像块铁。

    倒是林屿肆自然地挥手打了声招呼。

    苏蓉似有似无地嗯一声,然后看向乔司月,“你跟我回去。”

    乔司月往前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林屿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蓉身后。

    快到家门口时,苏蓉扭头盯住乔司月的眼睛看了会,“以后我来送你上下学。”

    乔司月以为苏蓉只是说说而已,直到第二天下午放学,在校门口看见她坐在电瓶车上,抻长脖子往里探。

    那一刻,乔司月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这种种都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夏萱还在那会。

    苏蓉也是这样滴水不漏地提防着她身边的所有人。

    苏蓉实施的禁令,在一定程度上对乔司月的学习产生积极作用。

    这三个月里,乔司月被限制出行,只管闷头刷题,成绩有了显著的提升。

    这次期中考试连一向不擅长的地理,也破天荒地考了满分,总分在年级前二。

    乔崇文喜上眉梢,跑到苏蓉跟前替女儿说了几句好话。

    苏蓉:“放她出去,继续被那些学生带坏吗?”

    “你看看她最近又瘦成什么样了?”说着,乔崇文忽然压低音量,“更何况,成天把她关在家里,不怕她又染上病?”

    听他这么说,苏蓉也觉得自己这次做过头了,但一时抹不开面子,“解禁”的决定还是乔崇文代行通知的。

    后来那一周,乔司月都是自己骑车去的学校,苏蓉请长假回南城,家里没人做饭,乔崇文便给了她一笔零花钱,让她放学后在学校附近吃点。

    乔司月随便找了家面馆,馄饨刚上桌,身后的嗔责声传至耳膜。

    “mama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就行了,知道吗?”

    “你应该知道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千万别再让我失望了……还有你爸爸,你要变得足够优秀,让他看看,他当初抛下我们的选择有多愚蠢!”

    从头至尾,乔司月只能听见女人的声音,饱含怒气和失望。

    相似的腔调与言辞,她在苏蓉和乔崇文那听到过几次。

    她一直没有回头,以至于她不知道女人是在唱独角戏,还是通过电话的方式掌控着另一个人的思想。

    直到另一道声音出现。

    她脊背僵住。

    许岩的嗓音特别容易辨认,和林屿肆清朗的少年意气不同,他的声线很哑,有种老旧机器齿轮相互摩擦时产生的撕扯感。

    总之,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和冷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