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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历可能是假的 第57节

    “血色苍穹从来不会养闲人,”他说道,“我有一个任务很适合你,不,应该说,只有你才能完成才对。”

    第68章 棋子就位。

    “说真的, 您看上去与玛德琳公主有几分神似……虽然只有一点点。”

    此言出口后,偏厅里就陷入了死寂,文森特温柔的注视着无措的女孩, 像是在透过她在怀念什么人。

    “您应该感到荣幸, ”他低声说道,语调轻柔却令人遍体生寒,“皇室的血统尊贵不容玷污,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 也是低贱之人的无上荣光。”

    低贱之人,对于晏菀青而言, 这可真是久违的称呼了。

    别看现在血色苍穹这样的危险组织蹦跶的欢快, 四处宣扬着哨兵向导比纯种人类更为优秀的论调, 但血统论这玩意儿在最初确确实实是由贵族们提出的。

    相比较于现在盛行的种族进化论, 彼时无论哪个方面都更接近于野兽的哨兵和向导甚至都不被视为“人”, 仅仅作为荒野女巫的玩具被吓破胆的各个国家哄抢一空。

    “家畜就是家畜, 只要为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就好了。”

    说着傲慢的话语, 贵族们将最初的哨兵和向导收于旗下, 让他们住在马厩和兽圈里, 唯有互相征伐的时候才会被当做杀手锏拉出来收割生命。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 那大概是哨兵向导诞生史上最黑暗的一个篇章,可奇怪的是, 真正的当事人们倒没什么过激的反应,考虑到最初的他们仅仅是由无数血腥实验里催生的怪物,比起充满了痛苦与死亡的女巫高塔,仅仅是在圈养野兽的贵族们反倒温柔的像是天使了。

    况且,对于天性向往纷争和杀戮的哨兵与向导而言,让他们真的甘于平淡反而是对天性的扼杀和束缚。

    于是一方愿意饲养, 另一方愿意被饲养,纯种人类与哨兵向导之间持续了一百五十年的诡异平衡就此建立。

    然而所谓的贵族,就是非要找出理由来论证自己比其他人更高贵的存在,他们用头衔和爵位将自己与平民区分开来,以便理直气壮的奴役自己的同胞,而在面对越来越理智、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与普通人无异的原家畜时,他们一方面想要享受支配前者带来的虚荣,另一方面又害怕对方非人的力量。

    因此,为了能够更好的稳固自己的统治,各国的贵族不约而同的开始贬低哨兵向导体内那混杂了兽性基因的血统,“低贱之人”的代指就是诞生于那个时期,并盛行一时。

    有意思的是,人的思想和认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像是最顶尖的舞者,会契合着乐曲的变化展露柔软的身姿。随着国与国之间的摩擦愈加频繁,在战场上所向睥睨的哨兵逐渐积累了威望,连带着与他们搭档的向导也被同行的普通士兵视为救命稻草,得到了推崇和优待,于是家畜们趁势甩脱了低贱的名号,成为了大路上区别于纯种人类的另一个种族。

    到了军部坐大的今日,以一号为首的哨兵不仅打入了特权阶级,甚至成为了权力博弈中的重要杠杆,那些贵族老爷别说继续保持高高在上了,时不时被堵的血管要爆都是常事,像“低贱之人”这样的侮辱性词汇,也就只有特别守旧的人才会在私下里骂上几句。

    很显然,文森特就是这样的守旧之人,可与恶意的咒骂和泄愤不同,他神情平静,举止有度,仿佛用这样的词汇去贬低一位妙龄女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他眼里,将哨兵向导归为低贱之人,就像鸡鸭被归为飞禽一样天经地义。

    相较于处心积虑的贬低,浑然不知的蔑视才更为可怕。

    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晏菀青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降临。

    “听您的语气,好像是曾亲眼见过这位公主,”她压下了涌上心头的屈辱感,选择了避重就轻,“能让您这么念念不忘,她应当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吧?”

    “当然,”如此平淡的反应令文森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但他还是将这句恭维照单全收,“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公主殿下是王国穹顶上最耀眼的明珠,即便您无缘一窥她的真容,也可以从之后的王族身上拼凑出殿下当年的几分风采。”

    这么说着,他走向了另一边的半身像,“请看这里,相信您也认识这位陛下,我们永远的国王,皮特一世。”

    晏菀青当然认识他,这幅画被印在历史教材上,每当考试前夕,这张布满雀斑的年轻面庞总会徘徊在每一个学生生不如死的梦境里。

    是的,年轻面庞。

    在身为国王的叔父被愤怒的民众拖出皇宫活活打死之后,年轻的皮特王子在贵族的胁迫下继承了王位,由于时间紧急,他并没有举行登基仪式,因此直到三天后他于王座上自尽,在王国的史书里,所拥有的正式头衔也仅仅是王子而已,可偏偏也就是这样一个赶鸭子上架的人,守住了皇室最后的骨气。

    看着画布上那个身着天鹅绒上衣,罩着豹毛短披风,手持国王权杖的年轻男人,晏菀青很难不去注意他脸上那些被画师真实还原的小雀斑,它们令这位短命的国王显得更为青涩,与身上隆重的打扮格格不入。

    平心而论,皮特一世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绝对算不上令人惊叹的美男子。

    “陛下有一对很喜欢的袖扣,可惜殉国那天他没能戴上。”文森特看上去想要抚摸画像的袖子,手指微动又收了回来。

    “袖扣”一词把晏菀青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谢天谢地,她还没把自己最初的目的给忘个精光,可惜她已经无法从男人生动的讲述里品出一开始的趣味了。

    “身为一名称职的管家,您想必对于主人的喜好了如指掌,”她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关心的话题,“说起来,总统阁下也喜欢佩戴袖扣,可见大人物们总是有着相似之处呢。”

    “我不得不纠正您的错误,晏少尉,”文森特的视线依然停驻在画像上,“如今所谓的礼仪都是对真正贵族拙劣的模仿,你将二者相提并论的行为是在辱没陛下。”

    这句话说得堪称严厉,随后他又缓和了态度,“不过作为阁下的管家我确实力图做到完美,与正装相配的袖扣是必不可少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出口的话语却像是重锤敲在了晏菀青的头上,在冲击过后的晕眩里,驱散记忆迷雾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嵌进了卡槽。

    事发当日清晨发生的一切在向导的脑海里按部就班的重演:她与卢克跟着巴布斯走进了总统府,见到了正在用餐的卡特罗,在简单的交谈后……文森特为大总统戴上了袖扣。

    “你跟了我有十年了吧,文森特。”

    “再有三天就正好十年了,阁下。”

    蓝宝石袖扣的经手人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了她眼前,不带半点遮掩。

    晏菀青分辨不出脑海里呈现的画面是来自真实的记忆还是将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后才诞生的假象,过于活跃的精神力常常会导致向导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可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当敌人肆无忌惮的暴露自己,往往意味着他们已有恃无恐。

    “您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快,”背对着她的管家说道,“无论在什么年代,跟聪明人打交道都更令人舒心,不是吗?”

    晏菀青对此的回答是拔腿就跑,她几乎是撞开的偏厅大门,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蒙头向前冲,然而没跑几步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

    同样跌倒在地的男子一边道歉一边爬了起来,看清她的脸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晏少尉?”

    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马夫伸手将向导拉了起来,他有着一头棕红色的短发,眼睛像翠绿的湖泊,尤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残留着青春期特有的雀斑,只见他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是希沃,送少尉你们来总统府的那个。”

    晏菀青顾不上照顾他敏感羞涩的内心,而是直接抓住了青年的肩膀,赶忙问道:“大总统呢?!”

    “阁下在书房会见元老院的特使啊,”马夫茫然的看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扰……喂!”

    没有理会他的好心劝告,晏菀青在辨认出书房的位置后就把他甩在了身后,希沃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伸出的手臂只好收了回来,嘴里不禁嘟囔了起来。

    “这么急干什么呀,真是的。”

    说完他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走到偏厅那扇未合拢的门前,正好看到了站在厅室中央的文森特。

    “文森特叔叔!”

    青年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他大步走入偏厅,同样停在了皮特的画面前面。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呢。”他的语气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因为在逃亡的过程中,王室尊贵的血液无可避免的被其他卑贱的血统所污染了啊,”文森特冷静的说道,“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看看您的发色和眼睛,那都是王权的象征。”

    希沃闻言还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看着画中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慢慢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元老院那边已经给了我答复,”他的语气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傲慢,“那群六神无主的可怜人对于我愿意拯救他们于水火感恩戴德,为表忠心,他们奉上了守备军的指挥权,那群温顺的羔羊会在不久之后包围这里,确保它真正的主人平安归来。”

    “那麻烦就只剩军部那边了。”文森特转过了身,对着青年认真叮嘱,“我今早已经收到了联盟的口信,他们的条件还是老样子。”

    “这个不成问题,一号早就被派去了罗杰斯要塞,能不能留下她的命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希沃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只是承诺为他们制造机会,可没有说会亲手杀了她。”

    “那个女人从来不容小觑,”文森特远没有他这么乐观,“就算布下了天罗地网,她说不定也会成为那条漏网之鱼。”

    “文森特,你真是老糊涂了,”希沃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陡然变冷,“一号死在了联盟手里,军部就是我的囊中之物,若是一号活了下来,那时候我已复辟成功,她当然也只能对我俯首称臣。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我们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鸡肋般的要塞和几万条贱畜的性命而已。”

    文森特哑然失语。

    “你就是太爱cao心了,我的朋友,”希沃背过了手,再也没有用回“叔叔”这个称呼,“鸠占鹊巢的时代于今日就会在我手中落幕。”

    “……是,陛下。”

    文森特低下头,左腿后撤,身体压低,对着青年恭敬的跪了下去。

    就在偏厅里的主仆等待着胜利果实的同时,晏菀青刚跑到大总统的书房,只见她想也不想的推开紧闭的房门,大声的喊出了琢磨了一路的话:“阁下!总统府已经不安全了!请您与我一同撤离……”

    喊话戛然而止,女孩跌跌撞撞的走进装潢豪华的书房,她之前跑的又快又急,足足踉跄了好几步才在屋内之人的帮助下站稳了脚跟。

    抓住拦在她胸前的手臂,感受着手下结实的肌rou触感,晏菀青略显茫然的抬头,却对上了卡特罗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坐在书桌后面,被割开的喉管还在向外喷洒着腥臭的血液,将桌子上的书本和文件弄得血迹斑斑,一双眼睛瞪的极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连带着肌rou扭动的面部也跟着狰狞了起来。

    “他……”晏菀青费了半天功夫才吐出了一个字。

    “是我杀的。”

    久违的低沉嗓音从耳后传来,属于哨兵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了她的身上,顾不得眼下半搂半抱的姿势,晏菀青挣扎着转过身,将手撑在对方的胸膛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视线上移,然后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上在法庭外的最后一面相比,房其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更瘦了些,显然牢狱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男人罕见的穿着一套繁琐的正装,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黑色大衣下的衬衫和同色马甲,而将卡特罗一击毙命的半片瓷碟正被他空闲的右手握住,残留在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嗒嗒”的闷响。

    惊讶、疑惑、不可置信。

    晏菀青的大脑破天荒的停摆了一瞬,甚至连浣熊也从精神世界爬了出来蹲在她肩膀上,用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捧住肥嘟嘟的脸颊,还不忘张大了嘴巴。

    “你为什么……”眨了眨眼睛,晏菀青感觉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话到嘴边又感到词穷,连她自己都说不准象想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你为什么要杀掉卡特罗”。

    “嘘。”

    房其琛扔掉手上的碟片,右手食指抵在了她的唇间,就着亲密的姿势微微俯下身,凑到了女孩的耳畔。

    “总统府地下有逃生的密道,你去找到卢克,带着他直接从那里出去,会有人带你去罗杰斯要塞。”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晏菀青心中一跳,牙齿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

    青年的嘱咐还在继续,“到了那里去找我母亲,一切听从她的指挥。”

    那你呢?

    晏菀青差点就将自己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好在舌头滑过牙齿时感到的刺痛阻止了不经大脑的行为。

    “我早就脱不了身了。”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房其琛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了耳后,手指在耳廓上轻微一顿,随即压低了声音,“忍耐一下,这是最快的方法。”

    忍耐什么?

    晏菀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隔在二人之间的手被抓住,下一刻,整个后脑勺就被用力扣住,青年俊美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哎?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女孩的脑子里炸开,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青年试探着扣开她的齿关才稍稍回过了神,然后又被更盛大的烟花炸了个七荤八素。

    出乎意料的是,与肌肤相贴带来的甜腻触感一同渗入她晕晕乎乎大脑的还有一副精细、完整的总统府立体图。

    穿插的蓝色细线组成了一座上下三层的建筑,晏菀青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所处的书房位置被标上了黄点,而在她熟悉的房间之外,还有着错综复杂的狭窄秘道,将总统府的每一个角落都连通在了一起。

    不行,还不够。

    她干脆反手抓住房其琛的衬衫,双脚一踮,反客为主了起来,后者在察觉到她热情的反应后先是向后缩了一下,然后胳膊回揽,彻底消弭了身体之间的距离。

    伴随着唇齿间的缠绵,晏菀青脑子里的地图也越来越完善和清晰,到了后期几乎就是重现了最初的皇宫建筑图。

    晏菀青之前光知道亲密接触有利于加强向导的安抚力,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特殊的“情报传输”,她的精神触手急不可耐的去纠缠着房其琛的,超高的精神契合度令二人之间的信息共享越发畅通无阻。

    “呼。”

    直到最后一笔也被铭刻,她已经只能酥红着脸靠在青年胸膛喘息了,手脚一阵阵的发软,为直接跳过了牵手、拥抱两大战略步骤的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我可以帮你拖延二十分钟。”

    房其琛搂着她走到书架前,按下了一座黄铜雕像的左眼,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翻了出来,他将晏菀青转过来,双手捧住她的头,弯下腰轻轻贴上了额头。

    晏菀青微微仰头,让二人的鼻尖相触,互相依赖的感觉令生性更加注重精神交流的向导心满意足,即便是有满心的疑问,也能在片刻安宁中汲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