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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给白瑜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语气自责,“我刚才就该下车去帮你的!” 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被玄武兵斩落的流民头颅、歪斜在自己面前,之后又相继经历富阳沦陷、建业宫变,自认经历过的血腥场面不少,可亲手取人性命之事,却也是思之极恐。 白瑜喝完了水,慢慢地镇定下来。 她本不是孱弱娇软之人,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人便渐渐恢复了冷静沉默,坐直身,拿起放在毯子上的环首刀,裹好、负到背后。 “我没事了。” 白瑜系着缚带,眼里熠着坚定,“我要给家人报仇、要成为像我爹那样的人,这点儿事必须抗得住!我哥说了,我们是将门之后,必须时刻铭记忠君报国、护卫江山社稷。沂州的圣上不肯出兵南伐,五殿下是唯一能让我爹沉冤昭雪、带我们重返故土的明主,我守护他,就是守护自己的心愿、守护大齐江山!那些心怀不轨的刺客,合该死有余辜!” 阿渺望着白瑜,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难辨。 一方面,她从没把白瑜当作婢女或属下,而赵家兄妹却很显然、始终将她和萧劭视为了主上。从前在天穆山上只有她们两人时,她和白瑜相处得更像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如今来了沂州,身份之别再难视而不见,白瑜如今更是成了时刻准备舍弃自己性命、守护五哥之人。这种关系的变化,让依旧把她视作朋友的阿渺,觉得既愧疚、又有些别扭,不知道是该附和激励白瑜的壮志,还是该出言劝阻她不再涉足危险…… 另一方面,白瑜的所为,也让阿渺不由得再次审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给家人报仇、从陆贼手中夺回故园,也是她的心愿。可为了这个心愿,她所做的、能做的,似乎还是远远不够。 之前五哥还曾说过,等一旦接到了师父,就要她回天穆山。如今师父找到了,那她……会不会真的被哥哥送回去? 思及此,阿渺突然想起刚才还想追问萧劭的事,连忙撩开车帘,却见马车早已驶离了官道,上了前往东山的崎岖小路。 五哥他…… 到底打算做什么? 竟然非逼着自己不去嬿婉的笄礼…… 不久马车抵达东山,停在了清风观的门前。随行侍从登阶叩门,禀明来意,随即便引着阿渺和白瑜入了观门。 临到要见这位传说中的师父,阿渺心中难免忐忑起来,跟着领路的道僮亦步亦趋地走进一间青瓦小院,正寻思着待会儿要不要演练几手七十二绝杀里的高难招式、让这位从未谋面的师父欣然认下自己这个弟子,突然听见正房中传来重物掀翻落地的咣当巨响。 阿渺和白瑜连忙快行几步,奔入正堂。 只见堂内满地遍撒着黑白棋子,两个空空的棋子盒、和一个两尺见方的铜棋盘被扔在了地上。棋盘上面零零散散地贴着几枚玉石所制的白子,落在掀翻了的棋盘上,依旧齐齐整整、毫无歪斜。 堂上主位上,两名白须老者对案而坐,灰衣者黑着脸、青衣者抄着手,彼此怒目而视。侧方的榻上另坐着一名光头的老僧,正一脸无奈地合掌叹息,“阿弥陀佛。” 阿渺循声望了眼老僧,竟觉得有几分面熟,凝神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忍不住惊讶出声: “您是……” 那位曾奉诏到紫清行宫讲授佛法、跟皇子公主们一起对论谈玄过的西域和尚!“竺长生法师?” 阿渺小时候对父皇酷爱的佛道玄学毫无兴趣,每次参与那样的活动都忍不住想打瞌睡,可那一次与竺长生的谈玄,印象却是深刻,一是因为骤然发病的陆澂咳得太过吓人,二则……拜那小胖子的父亲所赐,那一场谈玄竟成了她最后一次与所有家人齐聚一堂的时刻…… 竺长生也认出了阿渺,颔首行礼: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主位上坐着的灰衣老者,闻言眼神骤然一铄,望向阿渺。 “你就是卞之晋替我收的那个徒儿?” 阿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欲行大礼,却被老者一把钳住手腕,拉至案边,顷刻感觉一股内力自腕部阳池xue、沿着手少阳三焦经直冲头顶,经不住身形一晃,险些踉跄。 第56章 莫要再分心 谢无庸松开手, 久病枯白的老脸上神色莫测,问道: “你那哥哥说,你在天穆山已经学了七年的功夫。可有学完七十二杀?” 阿渺紧张起来, 恭敬答道:“回师父,已经……学完了七十二杀的心法……” 至于最后三层的招式,不是她偷懒没学,是白猿师兄没教啊! 阿渺偷觑着谢无庸的反应,生怕他蹦出来一句“你不配做我弟子”之类的结论。倒不是她如今还相信拜不成师、就会被甘师姐一剑杀了,而是这么多年的心血与信念, 内心深处亦渴望能得到认可…… 跟入堂内的小道僮, 显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一进来就手脚麻利地收拾“残局”, 此刻已经将散落满地的棋子和棋盘拣了起来,恭敬地重新置回到案上。 谢无庸老脸冰冷,顺手从棋盒里抓出一把棋子, 塞到阿渺的手里,令道:“你来下!” 阿渺见谢无庸没有反对自己叫他师父, 不禁暗松了口气, 温顺地在案边坐下, 抬眼望向对案的青衣老者。 这位, 应该就是青门的映月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