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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劭望向那光影的源头,任由着摇曳的烛火灼烫了自己的视线。 他心思敏锐,之前听过阿渺讲述经历,便暗自推断出了庆国公谋划始末。六弟和七弟双双失踪,必然是被扣作了他日可供cao控的傀儡,所以陆元恒留下自己的性命,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引舅父屈服。 中原和江左的门阀大族虽多,但真正能影响到如今齐国朝局的,无非是王、程两家。王家跟庆国公府已是姻亲,关系牢固。而舅父程芝,则一向厌烦庆国公府权势过盛、多次上疏弹劾陆元恒插手吏部的官员任免,眼下也定然不肯轻易配合。陆元恒想要得到程氏的支持,必然需要握住一些筹码。 只不过,自己这个筹码被利用完之后……依旧,会被除掉吧? 可他……不想死。 死了,人生便再无重来的机会。 那些不甘、悔悟、心愿、梦想,只会化作尘埃粉末,消逝湮没在旁人杜撰的历史之中。 若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一些时间,他一定会努力获得力量,不再仰仗任何人的态度而活!此生必如眼前的这一簇明火,掌控万物影像、光耀至爱之人! 第33章 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陆澂见到父亲的时候, 已是宫变之后的第四日。 整座京城,天翻地覆。 昔日繁华的街道巷口,满目狼藉, 百姓惶恐不安、闭户不出,靠近皇城的显贵门庭,则挂出了素幡奠帘,彰示对帝君驾崩的哀思。玄武营和神策军彻底控制住了建业,打着肃清祈素教的旗号,一队队兵马纵行城中, 入府闯户、搜查抓捕, 所过之处无不哀嚎四起、鲜血飞溅。 这等情境下,饶是陆澂举刀抵到了玄武营主将身上, 也博不到面见父亲的机会。 他被夺了刀,押回了国公府,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除了照料起居的仆婢, 谁也见不到。 整个庆国公府里,亦是人心惶惶、气氛沉重, 陆澂尝试了所有能用的法子, 依旧没法说服任何人, 帮他去父亲或者jiejie面前送句话。 直到三日后的傍晚, 张隐锐才奉了陆元恒之命,将陆澂带去了凌烟阁。 凌烟阁位于内园, 一直是陆澂jiejie陆锦霞所居住的地方。后来母亲久病不起, 也搬了进去,由陆锦霞亲自侍奉照料。 陆澂被张隐锐送入凌烟阁外的庭院,沿着回廊进到花厅,再转入内堂, 一抬眼,便看见屋中一跪一立的两个人。 庆国公陆元恒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神色微倦,铠甲的肩吞和护膊还尚未卸下,负着手,抬眼瞧见陆澂走来,面无表情地对他吩咐道:“去劝一下你jiejie。” 他常年留居南疆不归,回京的次数寥寥可数,上一次出现在这凌烟阁中已是好几年前的事,高大的身影映着背后的粉色软罗香屏,显得甚是突兀。 陆澂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诘问想要开口,可视线掠过跪在地上的jiejie,人不禁一瞬怔住。 “阿姐?” 庆国公府的嫡长女陆锦霞,继承了父母的姿容,生得玉颊朱唇、国色动人,因其常年代替母亲执掌国公府内务,言谈行动间、颇有当家主母的沉稳风范,比寻常美人多出了一种清冷沉稳的气韵,平日照料陆澂学业起居,亦姐亦母,不乏严厉。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泪流满面地跪于父亲面前,见到弟弟走了过来,侧过脸,悄悄抹去了泪痕,用力地吸了口气,抑制住情绪。 “父亲让阿澂过来做什么?” 陆锦霞推开了陆澂欲扶起自己的手,语气中一抹极力忍耐的哽咽,“父亲要女儿改嫁旁人,女儿不敢不从。莫说是一月之后,就算父亲要女儿现在就出嫁,女儿也绝无怨言!只是……裴郎他……” 她咬了咬唇,呼吸微微颤抖,双手摁向地面、再度伏地叩首,“求父亲……饶过他的性命!” 陆元恒神情漠然,“你从小早慧懂事,当知我为何必诛裴氏满门。斩草不除根,是要故意给自己留下后患不成?” 陆锦霞伏地不起,肩膀簌簌发颤。 陆澂终于明白过来。 江山易主,权力交替,父亲这是打算要诛杀太傅裴氏一族,包括……与阿姐订过亲的那位裴六郎…… “阿姐……” 他心绪缭乱地跪到陆锦霞身边,伸出手,再度尝试将她扶起。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未生病,jiejie也无需cao持府中内务,天真烂漫、嬉笑开怀,常常领着他去外祖府中玩耍,每一次,都与同去那里做客的裴家兄妹玩得难舍难分…… 再后来,母亲做主订下了锦霞与那裴家六郎的婚事…… 青梅竹马、情开懵懂,纵是依着风俗再无法会面嬉戏,靠着鸿雁传书、鱼寄尺素,彼此间的倾慕却是越发深重起来。 裴怀笙酷喜丹青,每行一处、每见一佳景,便忍不住执笔作画、送与锦霞分享,恨不得此生所遇之万彩千色,皆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赏…… 陆澂见过那些画,也见过阿姐脸上因此而生出的喜悦神情。他懵懂地体会到,这大概,就是诗中所咏的爱慕之情吧? 可阿姐,终是迟迟不肯出嫁。 原本订好了及笄之后就出阁的婚期,被一推再推。 家中有病重不起的母亲,还有一个无法独自撑起门户的弟弟。她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等弟弟也订了亲、得到一个强大可靠的妻族的支持,自己方能安心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