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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灼生春 第3节

    “没有。”一直负责关注沈灼的侍从说,“郎君今天让人送了枇杷给姑娘,姑娘看到枇杷就哭了,哭过之后就要来王府了。”

    不是慕湛派人监视了沈灼的一举一动,而是沈灼身边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跟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侍从只要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

    沈灼身边的丫鬟都很忠心,不会跟王府的人说姑娘的私事,但这种小事说就说了。沈灼哭的时候也没避人,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哭了?”慕湛眉头微皱,他年年能让人送枇杷,也没见她以前哭过,今年是受了什么委屈?他挥手让幕僚们退下,“让姑娘来书房。”

    慕湛身边的幕僚都是后来到他身边的,不像亲卫们是看着沈灼长大的,他们之前只知道沈家七娘子是王妃养大,却不想世子如此重视七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几人心中微动,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迟迟不肯成亲。外面都说没人愿意嫁世子,可他们这些心腹还不了解吗?世子压根没想娶妻。

    难得有女郎能让世子另眼相看,众人如何不心动?沈氏也是名声不弱的世家,沈七娘是沈家嫡系嫡女,又是王妃亲自教养长大的,足以担当世子妃之任。

    慕湛何等敏锐,只消这些人转转眼睛,就能看出这些人的心思,他冷然道:“别动歪心思。”

    慕湛没想在京城成亲,他现在成亲,只会让自己和妻儿成为有心人的靶子。慕湛不怕这些人,也有自信护好妻儿,可他为何要多费这些精力?

    大丈夫何患无妻?等自己事成之后娶妻生子也不迟。要是换了旁人,慕湛也懒得警告幕僚,但是沈灼不一样,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他担心亲娘会入梦骂自己。

    幕僚们连声道“不敢”,他们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不敢背着慕湛有任何动作。

    慕湛等幕僚退下后,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等着沈灼过来。

    沈灼随慕七走到表哥书房,慕七推开门让沈灼进去,沈灼在门前停步,有些不敢进去了,算上前世,她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表哥了。

    她已经记不清表哥的容貌了,只记得表哥容貌十分俊美,萧毅已经属于难得美男子,表哥比他还要俊美。不过表哥到底如何俊美,沈灼已经记不清了。

    她甚至连姨母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沈灼不禁怀疑自己的重生是真的吗?或者这只是一场梦?自己太想弥补遗憾了,所以才会有这场重生梦?

    慕湛在书房等了一会,见沈灼迟迟不进来,他心中疑惑,七娘怎么不进来?难道是想等自己出去接她?他放下书卷起身走到门外,含笑开口问:“夭夭怎么不进来?”

    沈灼在王府时,被顾王妃娇惯得不行,慕湛虽是世子,也要让着她。他已经四年没见沈灼,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王府那会,他下意识地把她当孩子哄了。

    慕湛说话才抬眼看到书房外的粉衫少女,沈灼今年才十四岁,容貌还没有彻底长开,还不是她最美的时候,但已经可以看出她未来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她亭亭站在书房门前,暖阳直接照在她莹白无暇的面颊上,让她肌肤透出了一种似玉的光泽。当她盈盈的水眸朝慕湛望来时,眼中似乎掬满了星光。

    在看到慕湛时候,她长长的睫毛还扇了扇,犹如一双正在轻轻颤动的蝶翼,蝶翼轻轻颤动之后,缓缓地落下,遮住了那双澄澈的清眸。

    沈灼离开王府时才十岁,虽也粉妆玉琢、漂亮得惊人,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尤其是在顾王妃的溺爱下,她十岁还没褪去婴儿肥,小脸rou嘟嘟的,很是惹人怜爱。

    慕湛虽生性清冷,但面对这么可爱的小丫头,他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然也不会在顾王妃走后,对她多有照顾。哪里想到几年不见,之前的小女娃居然出落成一个如此漂亮的大姑娘了。

    慕湛目光微闪,对着沈灼微笑道:“夭夭都长成大姑娘了。”

    听到慕湛叫自己的乳名,沈灼只觉一股泪意涌来,她头微微低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硬生生地将泪意压了下去。夭夭是沈灼的乳名,这乳名还是慕湛给她取的。

    沈灼被顾王妃接到王府时才两岁,之前一直病怏怏的,因此沈清并未给女儿取名,家里一直叫她七娘。

    这也是沈家的惯例,家里的女儿在笄礼前都只有一个乳名,只是沈灼的乳名有些不上心。

    顾王妃娘家是书香门第,她自小饱读诗书,哪里会让外甥女叫这么一个名字?

    她考虑好几天,才给侄女取名为“灼”,她希望侄女身体能如源源不断地火源般康健,也希望她的人生能明亮灿烂。

    顾王妃取名时慕湛也在,听说母亲给小丫头取名为“灼”,就顺口给她取了个小字“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母亲不是希望小丫头身体健康吗?长了一片桃林不就健康了吗?

    顾王妃很喜欢儿子取得这小字,沈灼这小字就一直用了下来。不过她在沈家这几年倒是没人叫她,大家都叫自己七娘。

    “大兄。”沈灼待自己情绪稍稍平静后才开口轻唤慕湛。

    沈灼已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如何瞒得住慕湛?不过慕湛并没有问沈灼为何会哭,他温声道:“进来吧。”见沈灼如此神态,慕湛猜她可能在别处受了委屈,来找自己撑腰。

    沈灼低着头跟慕湛进入书房,书房摆着十分简单,除了放书用的书架外,就只有一张书案,连个午休用的软榻都没有,表哥平时不常待在这书房吗?

    慕湛将一盏清茶放在沈灼面前,“家里没有香露和牛乳,你先喝点清茶吧。”

    慕湛还记得沈灼最爱的饮品是香露和牛乳,这两样以前家中常备。现在她好些年没回来了,王府自然也不会有这几样东西了。

    慕湛的话让沈灼脸微微一红,表哥真是把自己当孩子了,这牛乳还是自己小时候的饮品,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沈灼接过茶盏说:“我喝清茶就好,表哥不用麻烦了。”她顿了顿,关切的问慕湛,“表哥,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刚才慕湛站的位置有些背光,沈灼刚才看得不是太清楚,如今这一细看,才发现表哥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一点都不像重病之人。

    果然当年表哥的死是另有原因吗?沈灼捏着茶杯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让本就玉白的手指越发显得白嫩。

    慕湛给沈灼的杯子,是他用惯的乌陶,那杯子在他手中大小适中,在沈灼手里就显得有些大了,她要双手才能捧着。

    原本看着古拙素雅的陶器,被沈灼莲瓣似的玉指一衬,竟然显得有些粗陋了。

    慕湛将沈灼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将沈灼手中的茶碗换成青花瓷小杯,然后才回答道:“我身体不错,你呢?最近身体可好?”

    沈灼说:“我身体挺好的。”

    她已经许久未见慕湛了,但她前世见过好几次镇北王,以前不觉得,现在发现表哥容貌居然跟镇北王有七八分的相似。

    镇北王年轻时是大梁出名的美男子,剑眉朗目、英气勇武,后来年长之后也不失帅气,依然是个俊美稳重的大叔。

    只是表哥容貌酷似镇北王,气质却跟他截然不同,他气度雍容,当成应了古诗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沈灼这些年见过不少美男子,但是像表哥这样仿佛从书里走出来的翩翩郎君,她还是第一次见。

    萧毅本身就是少见的美男子,不过他的风格跟镇北王类似,帅气英挺,并不是俊美温文的风格。

    沈灼忍不住暗暗惋惜,表哥要是身体不这么弱,肯定会是风靡京城的美男子。

    饶慕湛计谋百出,见小丫头时地时的看着自己发呆,面露惋惜的模样,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试探的问沈灼:“夭夭还有一年就要十五了吧?沈家准备何时为你办笄礼?”

    慕湛猜小姑娘可能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干脆自己引了一个话题。

    笄礼是女子一生中比较重要的时刻,很多重视女儿的人家,往往会提早一年给女儿准备笄礼,是故他这话问得也不算突然。

    “笄礼?”沈灼呆了呆,才想起自己还没办笄礼。女子笄礼也并非一定要十五岁,但沈家惯例是给家中姑娘十五岁办笄礼。

    不过沈灼前世却是沈家姐妹中唯一的例外,她没有办笄礼,因为按照前世发展,她再有几个月就嫁给萧毅了。

    笄礼是给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办的,沈灼都嫁人了,自然也不需要笄礼了。

    慕湛将小姑娘一脸懵,他挑眉问道:“沈家还没给你准备笄礼的事宜?”

    “我还有一年才满十五岁呢,不急。”沈灼回神后对慕湛笑笑说,她压根就没指望父亲和继母能帮自己办笄礼。

    第5章 嫁妆   沈灼的嫁妆

    也不是说沈家和父亲苛刻她,只是父亲公务繁忙,平时泰半精力都扑在公务上,回家若是有闲暇时间,肯定是花在儿子课业上,哪有时间管女儿?

    这时的风俗也没有让父亲管女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灼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爹挺疼她的,就是表面上对自己淡淡的。或许是因为现在风俗让父亲不善表达自己?

    祖母挺疼爱自己的,但她是继母,父亲对她再尊敬,有些事她也不会逾越。沈清不提给女儿办笄礼,萧老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至于继母柳氏,她也不算坏人,可两人又不是亲母女,她也没为柳氏费过心,凭什么要柳氏为自己费心?前世沈灼因嫁了萧毅而没有办笄礼,柳氏也没提出在结婚前办一场。

    倒是表哥给自己送了不少礼物来,其中还有一支姨母临终前吩咐表哥给自己打的白玉簪,沈灼捧着那根簪子大哭了一场。想到这里,沈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发,那根簪子前世陪了自己十几年,现在突然没了,还有点不习惯。

    前世笄礼就这么混过去了,沈灼也不觉得遗憾,没有真心祝福自己的人,她情愿不办。沈灼跟娘家感情寻常,前世萧毅当上镇国公后,沈家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也不是萧毅不愿提拔妻族,而是沈灼不乐意,是以后来沈灼跟沈家关系闹得颇僵。也亏得萧毅宠妻,无论沈灼想做什么都依着她,恶名都由他来担,不然光是外面舆论就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慕湛见沈灼一脸敷衍,他若有所思,莫非沈家不想给小丫头办笄礼?他不由神色微沉,母亲临终为了夭夭的笄礼连寿衣制作都延后了,沈家居然敢如此漠视她?顾王妃临终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没让人先做自己的寿衣,而是先做了沈灼的嫁衣和笄礼礼服。

    还把镇北王送她的一整块极品羊脂玉打成了一根簪子,再三叮嘱儿子,一定要在夭夭笄礼时用这枚簪子,不然慕湛也不会记住沈灼的笄礼。

    沈灼见表哥突然沉着脸不说话了,不由睁大眼睛困惑地望着他,表哥怎么了?为何突然生气了?沈灼对人的情绪反应很敏感,这还是跟萧毅练出来的。萧毅性子沉闷,沈灼也是跟他磨合好几年,才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

    慕湛不料沈灼对情绪如此敏感,他敛下怒意,柔声问沈灼:“我听说你身边的傅姆性子不好?她时常会罚你?”慕湛现在才知道府中没有女眷的麻烦了。

    如果家中有女眷,他就可以让女眷去提点沈家了,现在他一个大男人却不怎么好管这种事。慕湛思忖着是不是给小丫头找个能干的傅姆,教她如何应付内宅争斗,也省得她受别人委屈。

    “她就是比较严厉,人还不错。”她这傅姆是父亲专门给她找来的,以前是宫里的女官。沈清觉得女儿被大姨子养得太娇惯,才让人从宫里找了女官教导女儿。

    柳氏见丈夫给长女找了傅姆,也想让自己两个亲女儿有傅姆,可宫里女官哪有那么好找的?沈清嘴上答应了,转身就把这事放下了。

    柳氏气得不行,可又不好对丈夫出气,只能把自己两个亲女儿都塞进来,让女官三人一起教导。柳氏私下还跟女官说,以后给她养老送终,因此女官上课时教导柳氏女儿比教沈灼还用心。沈灼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喜欢学那些礼仪。

    至于后来女官仗着傅姆身份,明说惩戒,实则想让她罚跪吃苦的事就不用跟表哥说了。横竖自己也没吃亏,还把这事闹到了父亲那里,让柳氏吃了挂落。

    慕湛点头说:“回头我给你换个性子好些的傅姆,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问她,她也是宫里的女官。”

    沈灼眼睛一亮,表哥这是准备把夏嬷嬷提前送来吗?沈灼上辈子是直到出嫁前,表哥才把夏嬷嬷送来。

    她乖巧道谢说:“多谢表哥。”沈灼那会初嫁入英国公府,多亏夏嬷嬷在一旁指导,才没闹笑话。只可惜夏嬷嬷年纪大了,只陪伴了自己五年就回乡养老了。

    慕湛见小丫头满心欢喜,心中有些诧异,他给沈灼的下人都是王府出来的人,这丫头居然一点芥蒂都没有?

    沈灼见表哥眸色沉沉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一惊,自己是不是太喜形于色了?被表哥看出端倪了?

    慕湛见小姑娘一脸紧张的小模样,忍俊不住,他温声对沈灼说:“母亲给你留了些东西。我之前担心你年纪小,所以将这些东西都替你暂时打理。

    现在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天我让慕七将一家铺子的账册送来。不说必须要学会经营店铺,但起码要学会看账册,免得将来被下人骗了。”

    要不怎么说长得漂亮占便宜?沈灼长得漂亮,对慕湛也是乖巧贴心,慕湛本就因从小的情分对她照顾有加,这会更起了几分疼爱之情,为她盘算也更细致。

    “铺子?账册?”沈灼满脸茫然看着慕湛,姨母给自己留了铺子?她怎么不知道?表哥前世也没跟自己说过。

    沈灼不觉得表哥会克扣姨母留给自己的东西,前世自己成亲,表哥私下送来许多陪嫁,光是金砖就送了三箱,他要是克扣的话,为何送来这么多珍贵值钱的东西?

    慕湛说:“是我娘和姨母的陪嫁,我娘都留给你了。”

    “什么!”沈灼大吃一惊,自己前世那么多陪嫁,是姨母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自己了吗?沈灼连连摇头:“我不要,这些都是表哥。”

    慕湛和沈灼的外家顾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只是顾家人丁凋零,连续好几代都是单传,到了两人外祖父那一代,甚至连儿子都没了,只有两个闺女。

    顾外祖父不重男轻女,没有儿子,也不嫌弃女儿,反而细心教养两个女儿。他为了保证顾家泰半财产都留给两个女儿给当嫁妆,他都没过继儿子,是以顾王妃和顾夫人的嫁妆都十分丰厚。

    沈灼母亲去世那年,顾王妃亲自登门清点meimei嫁妆封存,言明这些将来都是外甥女的。说来顾王妃的行为不合规矩,从来没有妻子嫁妆都给女儿的道理。

    但顾王妃是镇北王正妃,即便她不受宠,她也代表了镇北王在京城的面子。皇家尚且要忍耐镇北王,更何况是沈家?沈清二话不说,让人把妻子所有的嫁妆都搬到仓库里贴封条,等女儿出嫁再取出。

    “我一个男人要你这点东西做什么?”慕湛好笑道,顾家的家产是不少,可能比得上镇北王府?这点钱也就够慕家一年养兵钱。要不是母亲逼着他打理,他都懒得让人管。

    慕湛本想她是女孩子,给她店铺她还要打理,不如给现钱方便,可现在见这丫头居然傻到在家里受委屈都不知道找他诉苦,还是趁着自己在时多历练历练她吧。免得日后嫁人了更受欺负。

    “你不要,我未来的表嫂、我小侄子要啊。”沈灼理所当然地说,哪有把亲娘嫁妆送给表妹的道理?表哥就不怕未来的表嫂揍死他吗?

    沈灼刻意忽略了表哥前世只活了二十五年、并未娶妻的事,前世是前世,这辈子是这辈子,她都重生了,也一定可以改变表哥命运的。

    慕湛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他伸出手揉了揉沈灼软滑的长发,“小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害臊。”自己被父亲、幕僚催成亲就算了,连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都追着自己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