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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186节

    郅玄车内镶嵌铜炉,车板增厚,关上车门,顿时暖意融融,半点不觉得寒冷。

    随着车身摇晃,郅玄打了个哈欠,变得昏昏欲睡。

    战事告一段落,草原狄戎不敢南下,玄城也已竣工,回到西都城后,他应该能轻松一段时日。

    自他登位以来,少有空闲时间。即使是和赵颢见面,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也离不开政务和军事。

    提起赵颢,不免想到南幽国。

    算一算时间,赵颢所部的骑兵应该抵达目的地,如无意外地话,不久就会同南幽国军队交锋。

    想到这里,郅玄揉了揉眉心,设法驱散困意。

    据他所知,进入冬季,南幽常会阴雨连绵。对不习惯当地气候的北安国军队而言,又是一重考验。

    春夏秋有瘴气毒虫,冬日还有阴雨。这样独到的地理条件,不怪南幽侯和氏族敢随意造作,蹦高作死都没灭国。

    “可惜不能送信。”郅玄叹息一声。

    进入冬季以来,信鸽出行变得困难。不知赵颢大军具体位置,派飞骑也无济于事。原本每月通信,突然间断了联系,郅玄很不习惯。

    “习惯成自然?”

    郅玄摇了摇头,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认真想一想,他对赵颢的情感过分浓烈,浓烈到让他有些担心。

    坐得有些累,郅玄打了个哈欠,干脆侧身躺下。脑海中浮现赵颢的面容,想起绝色如同烈阳,人前却冷如冰霜的美人,又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庸人自扰。”

    又打一个哈欠,郅玄不打算再同困倦奋斗,枕着胳膊闭上双眼。连续几天没能睡好,这段路程正好用来补眠。

    南幽国境,冷雨连下三日,洪水冲断木桥,阻截北安国大军前行的道路。

    斥候沿河搜寻,走出近百里,始终没找到能过河的桥梁。

    雨水不减,大军无法搭桥。冒险涉水不是好主意,赵颢下令扎营,等雨小一些再继续前进。

    军中有防水的蒙布,绝大部分是从郅玄手中购得。

    这些布除了用来搭建帐篷,还能铺在地面隔绝潮气,预防士兵在潮湿冰冷的环境中生病。

    营盘建起后,厨忙着烧水,在水中投入姜片和几种草药。

    姜汤沸腾之后,全军上下都要喝一碗,连奴隶也不例外。

    军队向导看到这一幕,无不感到惊奇。商人出身让他们谨小慎微,懂得看人脸色,全部压下好奇心,没有向士兵打探,只用双眼去看,牢牢记下眼前发生的每一幕。

    姜汤分发完毕,天色渐暗,雨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大。

    灰色的雨幕中,火堆陆续熄灭。厨用木杆撑起雨布,从车上移下圆筒状的炉子,在炉上架锅蒸饭,饭上铺一层rou片。热气蒸腾,锅盖被掀动,顿时香味扑鼻,引得人馋涎欲滴。

    向导从没见过这样的炊具,心中实在好奇,不由得围了上去。

    见到他们,厨没有遮遮掩掩,大方说出炉子的来历。

    “出自西原国。”

    这样的炉子,郅玄军中早有配备,在西都城和郅地新城皆有出售。由于方便携带和使用,很受商队和边民欢迎。此次赵颢率军南下,考虑到南幽国的气候,郅玄特地命人送来一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由于交通不便,在北方受欢迎的炉子,南方尚未出现。向导从未见过,自然会感到好奇。

    听完厨的话,向导惊叹道:“全是西原侯相赠?”

    “那是当然。”厨高高昂起下巴,样子很是得意。

    大军一路南下,消息并未断绝。

    郅玄挥师东梁的消息不断传来,知晓西原国军队大胜,拿下大片东梁土地,赵颢麾下也是与有荣焉。

    西原侯和自家公子结成婚盟,四舍五入,大家都是自己人,如何不骄傲,如何不得意,如何不抬起下巴鼻孔观人。

    有郅玄的战绩在前,赵颢麾下鼓足劲,全体斗志昂扬,誓要打得南幽军落花流水,绝不落自家公子威风。

    战意满满的情况下,即使被雨阻拦,暂时无法前进,军队士气也未见减弱。

    恰恰相反,随着时间过去,众人的战意愈发高昂。

    西原侯拿下半个东梁国,不能让自家公子没面子,至少要打下半个南幽国。

    怀揣这个意念,北安国军队彻底化为一头凶兽,牢牢锁定目标,只等时机成熟,必要奋勇厮杀,碾碎强敌,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到南都城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都城上空阴云笼罩。

    入冬以来少见晴日,乌云层层叠叠,雨水连绵不断。都城内外的河流沟渠接连暴涨,即使是习惯湿冷天气的国人也感到不适,非必要很少出门。

    守城的卒伍背靠城墙,长戟搭在肩上,头低垂着,腰背伛偻,显得无精打采。

    一条大河绕城而过,水中浮现道道黑纹,是潜伏在河底的鳄鱼。每条身长超过两米,全身包裹硬甲,能轻易撕碎一头耕牛。

    远处有队伍行来,眨眼抵达河边。

    来人身披蓑衣,头罩斗笠。帽沿装饰灰色羽毛,打扮十分独特,象征他们的身份。

    队伍开始过河。

    因河上无桥,一行人将长长的竹竿投入水中,手中长杆用力一撑,双脚踩上去,似踏水而行,轻松穿过鳄鱼出没的水域,平安来到对岸。

    “开门!”

    为首之人摘下斗笠,现出一张黝黑的面庞。

    南幽国的服饰极具特色,男女都不喜穿长袍。女子布裙过膝,露出装饰环镯的脚踝。男子一年四季身着短袍,战斗时披藤甲。藤甲经过炮制,坚硬不亚于皮甲,双层叠加还更胜一筹。

    南幽女子梳盘发,发上佩戴彩羽和长簪。簪身坚硬,两端锋利,取下可为利刃。

    男子不梳发髻,在额上勒一条皮绳,绳上插各色鸟羽。勇士会在腰间佩戴兽尾,颈上环绕兽牙,象征他们的勇武。

    城下一行人从边境归来,带回北安国大军的消息。

    守城卒伍不敢怠慢,一扫之前的懈怠,迅速抖擞精神,急匆匆跑下城头,合力打开城门。

    伴随着吱嘎声,厚重的城门开启,现出幽深漆黑的城门洞。

    南都城的布局十分有特色,城深三阙,城墙既高又深,城门洞却格外狭窄,仅容一辆战车通行。

    外城驻军,这点和东都城类似。

    内城分成大小数百座坊,国君府和氏族坊位于中心,国人坊和庶人坊环绕排布,不如别处泾渭分明,显得十分杂乱。

    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南幽侯不上朝也不住在国君府,而是丢下娇妻美妾独居兽园,轻易不出园门。

    朝中卿大夫上言,南幽侯会搬回府内几日。等卿大夫们的注意力转移,他则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连续几月不在朝堂露面。

    对于这样的国君,氏族们表面劝谏,实则大感省心。

    虽说风言风语不少,却影响不到氏族分毫。只要南幽侯安心做一个傀儡,不随意搅浑水,氏族们乐意继续纵容他,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份纵容引来麻烦。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南幽侯,不闹则已,一闹就闹出天大的乱子。

    手下有商队不要紧,敛财抓捕珍禽异兽也没关系,竟然抓捕别国庶人为奴,还被苦主逮个正着,这是要和中都城的律令正面叫板?抓捕庶人也就罢了,还命人屠杀氏族,失心疯了不成?

    最要命的是,遭到挑衅的是北安国!

    乍一听这件事,南幽氏族如遭雷劈,完全不敢相信。直至北安侯派人找上门,行人当面怒骂,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国君闯了大祸。

    事情已经发生,能怎么办?

    承认绝对不行,打死不能认罪。做这两件事是南幽侯,无权也是国君,代表国家颜面,一旦认了就是公然违背中都城法令,和天下氏族为敌。

    唯一的选择就是当鸵鸟,头扎入土里,想方设法逃避。

    南幽氏族知道自己理亏,可理亏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拖延,拖到对方没脾气或是遇到大事,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关,简单赔钱了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幽氏族坚持“拖”字诀,将扯皮无赖进行到底。

    北安国行人火冒三丈,却拿这群厚脸皮毫无办法。

    期间,西原国举兵攻打东梁国,选在秋季动手,仅仅三月取得大胜,一战震惊天下。年轻的西原侯闻名诸国,言是一战成名也不为过。

    同为四大诸侯国,南幽国也时刻关注这场战事。

    两强相争,朝中上下都以为战况会陷入焦灼,哪里想到东梁国不堪一击,被郅玄打得落花流水,仅仅三个月就失去大片国土。

    东都城破不久,又传出东梁侯暴毙的消息。很快世子霸登位,主动献土休战,进而同西原国结盟。

    南幽国上下大受震撼,不少人开始担忧北安国的怒火。如果北安国不能气消,南幽是否会遭遇和东梁相同的命运。

    这绝非杞人忧天。

    四大诸侯国并立数百年,军威威慑四方。四国之中论起战斗力,北安国的军队长盛不衰,始终是佼佼者。

    南幽国三军固然不弱,能随意碾压周边小国,打得南蛮溃不成军,和北安国相比却没有任何优势。若非仗恃地利,早在事发时就被打了过来。

    针对这种担忧,朝中不乏反对之声。

    “瘴气为国之屏障,北军不可破。”

    坚持这一观点的氏族言之凿凿,也是朝堂上的主流风向。他们坚信北安国对瘴气毫无办法,不然岂会任由己方无赖,扯皮到今日。

    再则,南北气候差异极大,加上道路险阻,北安国真要发兵也是明年的事情。

    西原国在秋季出兵,耽误秋收,还可以设法弥补。北安国敢在冬季发兵,损耗会翻上数倍,北安侯一意孤行,朝中氏族也不会答应。

    “冬季发兵绝不可能!”

    南幽氏族信心十足,认定北安国不会轻易举兵。未料想,现实很快给了他们一个响亮的巴掌。

    北安国举兵数万,由公子颢率领,浩浩荡荡挥师南下。期间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行军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水土不服没有发生,防不胜防的毒虫也在湿冷中绝迹。

    唯一能抵挡大军的瘴气也仿佛失去效用。如果不是突降大雨引得山洪暴发,大军早已经摧枯拉朽,横扫南幽境内。

    派出的斥候一批批归来,带回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得知公子颢率军在河边扎营,短时间内无法前进,南幽氏族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彻底放心。

    雨总有减小的时候,山洪退去,悬在头顶的剑终究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