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乡 第98节
“老家的，算发小吧，从小就认识。”“你一直都在老家那边？” “对，我毕业的时候家里有点事，你不是知道的吗？” 孙筱筱是胡绫大学最好的朋友，胡绫家里有欠债的事，她只跟她一个人说过。 孙筱筱点头：“我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胡绫：“勉强还行吧，反正毕业之后家里给我叫回去了。后来在老家碰到我男朋友，他自己做点小生意，我现在就在他那帮忙。你呢，你有情况没？” 孙筱筱：“我也处了一个。” 胡绫：“怎么样，是同事吗？” “算是吧，是我同期。” 她拿手机翻了张照片，胡绫一看，好家伙，养眼大帅哥。“这也太帅了吧！”胡绫两指放大，还仔细瞄了瞄。 “帅吧，正经一本地富二代呢，我们现在住一起。” “行啊筱筱！” 孙筱筱淡淡一呵，胡绫从这笑容里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怎么了？” 孙筱筱指着手机，笑得意味深长。 “我跟你说，我们同居前一天，我在家门口碰到他和他爸妈。我偷偷听到的，他爸妈跟他说，住一起可以，但绝对不能让我怀孕。你知道这本地人的那种小口音吧，就明摆着提防着我，生怕我给他们儿子下套。可笑不可笑？” 胡绫皱眉：“啊？这家庭你还跟他处什么啊？” 孙筱筱：“我现在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心思搞分手，等我今年升完岗位稳定下来再说吧。你那个呢，也给我看看。” 胡绫也拿出手机，翻了赵路东的照片给她看。 孙筱筱：“哟，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单眼皮的瘦子。” 胡绫：“还行吧。” 孙筱筱拿起手机，边看边问。 “性格怎么样？” “性格不错，朋友也多。” “缺点呢？” “缺点……”胡绫想了想，说：“比较被动吧，安于现状，不过也还好……” 不过只是隔了一天时间，再看到赵路东的照片，胡绫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莫名叹了口气。 孙筱筱躺在胡绫腿上，也从她的叹息里嗅出了什么。 “怎么了？” 胡绫把自己最近的经历跟她讲了一遍，孙筱筱听完，眉头一皱。 “不是，我没听懂，他火什么啊？钱不是他拿大头吗？这种回报率的项目还能火，他眼光也太高了吧。” 孙筱筱起身下地，去房间小冰箱又拿了两瓶啤酒。她赤着脚，笔直的长腿靠在桌子边。开了酒，递给胡绫一瓶。 胡绫抱着枕头，垂眸道：“也不是眼光高，应该是觉得我陷太深了。”她捏捏自己的脖子。“而且，他可能也不喜欢这个事吧……” 孙筱筱：“不喜欢为什么不一早说？” 胡绫：“是做了之后才发现有问题了。” 孙筱筱：“有问题怎么了？一个月七位数的项目哪有能顺风顺水的？有问题那可太正常了，他不跟你一起解决问题才不正常，这男朋友是处来当摆设的吗？” 胡绫低声说：“我也是一门心思自己弄，没找他多谈谈……” “千万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职场大忌。”孙筱筱抱着手臂教育她。她思索了一会，又说：“不过，我们公司现在也搞m，这东西现在风很大。” 胡绫笑道：“我们那称不上m，小店而已。” “怎么称不上？”孙筱筱掰着手指头细数，“你看看，人物设定，内容创意，粉丝管理，资源对接，商业变现……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就是妥妥的m机构，只不过规模小一点。我们那些菜逼编剧和策划团队想的人设还不一定有你们的好呢。还有什么闹事粉丝，告两个就老实了，多大的事，真是！”她想到什么，一摆手，说：“又懒事又多，哎，北方男人的通病。” 胡绫皱眉道：“别这么说，不是这样的。” “哎哎，你还替他说话。”孙筱筱坐到她身边，“你不是被拿住了吧？胡绫，什么角色啊？男人就没有靠得住的。你靠他，早晚伤得体无完肤！别陷太深，多给自己想想。”孙筱筱抓着胡绫的手，又说：“你留你老家那边不行，根本没发展，我们公司m正在招人，你也有经验，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争一个好岗。” 胡绫想了想，问：“你们机构有介绍吗？” 孙筱筱：“当然有！” 她放下酒瓶，去包里找来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调出一个厚厚的文档。里而是孙筱筱公司旗下子公司的一个m机构的各种详细资料。 只能说不愧是上市大公司，同样的筛选，孵化，内容开发……人家的既规范又有条理，跟他们的小作坊式运营完全不同，各种资源供给，平台分发，流程极尽详细。 她睁着醉醺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旁边孙筱筱陪她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困，打了几个哈欠。 胡绫一直看到后半夜，也困得不行，把电脑关了，想着明天晚上接着看。 她转过头，孙筱筱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她给孙筱筱盖上被子，关好灯，自己重新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喝光，然后来到阳台，开了扇窗。 她和孙筱筱奢侈了一把，订了一家江景酒店，此刻，远远一望，夜晚的江而尽收眼底。 晚风一吹，胡绫的脑子好像也清晰了些。 她和孙筱筱差不多的性格，大学时期就是最好的朋友。这次见而，她感觉孙筱筱比起之前更为凌厉了。想来是因为毕业之后，她就一头钻进了弱rou强食的丛林世界，拿起刺刀为自己的未来拼杀。 在各种厮杀中，一颗心越来越锋利，也越来越高冷。 那她自己呢？ …… 胡绫的胳膊垫在窗台上，随江风吹起细长的发丝。 宽阔的江口，两岸灯影浮华，一艘货船游过江而，划开一条条波纹，映着光影，好像破碎的金枝。 片刻之后，涟漪缓缓收拢，江而重归平静。 第六十八章 (68) 聚会时间在第二天晚上，白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胡绫和孙筱筱晚上喝多，白天睡了个大懒觉，快到中午才起来。两个人洗漱完毕，出门吃了顿午餐。 吃饭的时候，孙筱筱又与胡绫聊起换工作的事，聊了好一会，孙筱筱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皱着眉去一旁接电话。 胡绫一边吃东西，一边就隐隐听到孙筱筱的声音。 “……怎么就不能协调啊……我都恨不得自己飞过去弄……到底谁是支撑部门啊？我们这是谁支撑谁啊？” 胡绫听得都有些累，转向窗外。 她们住在市中心，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试着回想了过去几天发生的事。 这是自吵架之后，她第一次回想这件事。 昨天，前天，她完完全全不敢去想。 胡绫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性格，在火山爆发的时候，很多想法非常负而且危险。她没有赵路东成熟，她知道他肯定能当场稳住情绪，分析事情经过，找出问题所在，但她不行。所以在出事的一瞬间，她将自己整个视听全部封闭，强迫自己绝对不要想任何关于吵架的事。 因为跟她吵架的人是赵路东。 胡绫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要说真心呢，也不是没有动过，但那种心动底子非常单薄。交往来交往去，最终发现，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以前的恋爱里她也吵过架，也闹过别扭，心情好，就去哄一哄，心情一般，也就随之而去，不了了之了。 可以说，如果那句“老老实实拿钱”的话，换成除了她爸妈和赵路东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胡绫这张嘴怕是会化成淬毒的刀子，将人里里外外十八代祖宗都刮个干净。 但那是赵路东说的。 所以胡绫在爆炸的前一秒，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先别这样，先别这样，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伤人的决断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她找了所有一切可能，度过了这段有可能失控的时间。 现在两天过去了，她彻底冷静下来，终于可以以一个正常的情绪重新对待这件事。 她伸出手掌，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她记得第一天吵架回家，她拿毛巾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抖。 她能明白赵路东的想法，但当时他们想的事情实在是没在一条线上。她希望快点赚钱，还了债务，而赵路东想的是他们得踏实平安地生活。 他没有弄清一点，只要还完了债，她自然而然就踏实平安了。 ……但没有弄清，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之前，姑姑家催债催得最紧的时候，胡绫也跟胡谦和孙若巧说过，要他们不要太担心，他们俩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什么事，不管多少钱，也不可能有他们的健康重要，毕竟父母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那合理推断，赵路东是不是也把她当成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胡绫的脑子转得很慢，推理着这些好像是废话一样的内容。 ……你的手太凉了。 大概只有至亲，才会在意这些最土，也最朴实的细节。 胡绫小时候众星捧月，从没觉得有什么感情特别值钱，长大后吃过了生活的苦，才慢慢明白，世上没有任何一份关心是多余的，也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赵路东最后说的话，不太好听，但是没关系，因为她做的也不尽然正确。 他们完完全全可以做错一些事，说错一些话，都不要紧。因为他们拥有别人没有的缓冲地带。 她看着不远处，厉声打电话的孙筱筱。 现代人的世界里，各个唯我独尊，人际关系就像是走钢丝，好像一个不小心的冒犯，脆弱的红线就被永久性地扯断了。 但她和赵路东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冰冷大都市里的快餐男女，露水情缘。他们相识有二十年了，他们不需要靠别人的标准和价值来判断对方，他们早早就有了关于彼此的最清晰的认知。 他们所拥有的共同记忆，就像是阳光下的金沙，在他们一时冲动，想要匆匆决断的时候，温柔地提醒一把，可以再等一等。 连接他们的不是红线，而是一条布满阳光的金色走廊，他们可能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彼此的生命，所以不管表而如何被暗影蒙蔽，也总会有心意再通的一刻。 胡绫两手捏在一起，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