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美人恩在线阅读 - 第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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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音,我的音音。

    他在心里呼喊她的名字。她还那么年轻,她那么乖,那么喜欢笑,那么温柔,那么温暖,就要住进冷冰冰的墓xue,她会不会怕黑,会不会怕冷?

    他的心又冷又痛,生平还是第一次难受成这样。

    “大人,吉时已经到了。”他迟迟不将骨灰坛放进棺木中,道士不敢上前催请,便让春荣上前劝解,连日来跟着顾衡辗转奔波,春荣也有几分疲累,他声音低沉,道:“大人,让姑娘入土为安吧,误了吉时,会让姑娘魂魄不安的。”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他恋恋不舍地捧起骨灰坛,轻轻在坛口吻了一下,冰冷的触感令他的心抽痛。

    她再不会娇嗔着将自己推开了,也不会躲开他的亲吻。

    他的音音,可怜的音音,活着的时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终究还是不忍令她死后魂魄不安宁。

    他退到一旁,看着他们把棺木合上,看着他们用泥土把棺木盖上。

    神魂游离。

    顾夫人在永嘉院里,头疼得厉害,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顾衡在沧州吐了血,晕了两三天,春荣让人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她差点也晕了过去。儿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ou,看到儿子受苦,她哪有不难受的。

    拉着陈嬷嬷的手掉了好几回眼泪,懊悔道:“早知这样,就不把她送走了。好好的人,若是怄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听说那戚二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一个月了,我……岂不是坑害了自己的亲孙子……”

    但是懊悔又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陈嬷嬷宽慰她道:“这事也不是你的错,云景城里哪家人碰到这档子事不这么办,你待她算是宽厚的了,只是她福薄,谁知道她走的时候竟然是怀了身子的,到了沧州又遇到那群挨千刀的强盗。”

    顾夫人热泪滚滚,这哪里是戚二福薄,她的福不也薄。堂堂侯府夫人,受小妾的窝囊气几十年,好不容易守到云出,儿子又养妓子外室,好端端的孙儿也给折腾没了。别的妇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偏生她又无端做下孽障。

    戚二福薄不假,但人是她送走的,这条命债无论如何也跟她脱不了干系。一夕之间,她仿佛老了好几岁,鬓边的青丝都白了几缕,让人到寺里给戚繁音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立了块长生牌,点了长明灯。

    顾衡回京之后一直住在葳蕤园,没有回顾宅,这样她更是焦虑不安。

    戚繁音下葬这日,顾夫人到底是坐不住了,换了衣裳要去葳蕤园看看顾衡。他性子内敛,什么事情都憋到心里,从不肯与人说上一二。她真怕他有个好歹。

    一行人刚走出永嘉院的门,便看到顾衡和春荣走了过来。她忙迎过去,起先他步子沉重,待人进门的那一刻,忽然瘫软下来。

    顾夫人忙去扶他,可他那个身量的成年男子,她又怎么扶得动,一时眼泪滚滚喊道:“还不快扶起来。”

    顾衡艰难地喘了口气,扶着她的臂膀,声音嘶哑:“娘,音音没了。”

    顾夫人心痛如绞,她何曾见过顾衡这么脆弱的时候,莫名地想起他小时候,有一回病了,发着高烧,那时他只有七八岁,她和白氏正斗得如火如荼。他病了,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又可怜又乖巧,她喂他喝药,他就乖乖张口,药里有黄连,苦得她都张不了口,可他一勺一勺吃进去,什么都没说。

    后来她的丫鬟来告诉她,抓到了白氏偷偷变卖府上家产的把柄,让她去处置。她以为那一回可以把白氏端了,兴致勃勃地要走,小小的顾衡拉着她的衣衫,小声喊她:“娘,你可不可以不走?”

    她那时做了什么,她掰开顾衡小小的手指,把他的手臂掖进被窝里,哄他道:“衡儿乖,娘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听话。”

    七八岁的顾衡瘪瘪嘴,眼泪滚了下来。

    和白氏对峙、拉锯,老侯爷拉偏架,一番整治下来,已经过了五六天。再看到顾衡,他的病已经好了,他规规矩矩地上学堂念书,每日晨昏定省,给她请安,恭敬严肃喊她“母亲”。

    虽然很敬重她,不过始终少了唤她阿娘时的亲昵。

    如今再听到他这声娘,顾夫人心都快痛碎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这么能忍耐的一个人,若非痛到极致,又怎么会展现脆弱的一面。

    “我的儿,你别这样糟践自己。人去了也没法子,日子总得往前过,你看开些。”顾夫人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他很虚弱,唇上没有半点颜色,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先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借着顾夫人的手臂支撑,他拼命想站起来,可脚底没有气力,刚站起来便滑倒下去。

    除了晕厥那两日,他这几天都没有睡觉,眼睛一闭就是戚繁音的音容笑貌和她遇难的场景。她死得那么惨,他甚至耳畔出现幻听,能听到山贼的狂笑、戚繁音的呼救和狼群的呼啸。

    这种情境下,能支撑着把戚繁音的丧仪cao办完已经用尽全部气力。

    尊严支撑着他走到永嘉院来,看到母亲,合上院门才彻底倒下去。

    好似这样,就可以倒了。

    顾夫人一面抹泪,一面查看:“有没有摔着?”

    手探到他的额头,被烫得心都狠狠惊了一下:“怎么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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