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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 第9节

    才调转马头,一缕斜飞的雨丝从空中飘来,夹在大雨中并不明显,但沈峥停顿了会儿,注意到周围几乎无人,似乎察觉了甚么,饶有兴致地往里走。

    越往内,青墙不知染了血色还是雨水,颜色越深,梧桐树被打得七零八落,仅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好不萧条。

    雨天杀人越货,确是个好法子,只不知这人身上藏了甚么重宝,值得下如此杀手。沈峥御马隐在暗处漫不经心地想,目光集中在那被围攻的青年身上。

    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青年一身极俊朗的功夫,被人围攻仍不疾不徐,大雨不但没有成为阻碍,反而叫他借尽优势,水珠作暗箭,挥刀直取对手人头,利落之极。

    只掠过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无需任何帮助,至多受点小伤就能全身而退。

    沈峥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整日含着笑,看上去霁月清风般,实际有着十足好奇的心。

    但盯着盯着,沈峥笑渐渐收敛,眯着眼仔细看去,从雨中模糊的眉眼到熟悉的身手,和印象中的那道身影愈发重合起来。

    “……悯之?”他口中慢道出这两个字,有那么点琢磨的味道。

    早先仍在学堂时,青松先生就给两位得意弟子取好了字。取字要么衬其质,要么补其性,青松先生的习惯就是后者。

    作为宣国公长子,沈峥生来不受拘束,幼时被带在军营里混迹了几年,天性带着武将的蛮煞,彼时霸而莽,堪当个将军,却成不了文士君子,故取字怀芝,望他宽和弘雅。至于李承度,沈峥虽没听过取字的内由,但凭这“悯之”二字也能窥见恩师的心思。

    六年前一别,沈峥本以为此生不会有唤到这二字的机会了。

    又看了会儿,沈峥忽然扬眉,拾刀加入战局,针对的却并非李承度,而是死士,且招招狠辣,慢慢的,也有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死士大约也迷惘了下,本以为这位只是路过看个热闹,没想到反而对他们刀斧相向。

    李承度本就令人招架不住,别说再来一个人,眼见人稀稀落落得越战越少,死士实在没法,只得一声尖哨将人手聚集,瓮声道:“我们只要这人的性命,与沈世子无关,更不想伤及无辜,还请世子离开。”

    竟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沈峥越觉有趣了,“天下间能命令沈某的,除却家严便是圣上,不知阁下是哪位?”

    “……”

    既然谈不拢那唯有再战,抱着拼死的决心,死士寻机用出涂毒的袖里箭,结果两人一个都没中招,反而被李承度近身掐住了脖子。

    垂眸审视面容,他确定自己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和之前的猜测倒不大相符,手微微收紧,死士喉间发出旧木箱溜风般的声音,“就是杀……我,我……也不……”

    话没说完,就被背后一刀贯入胸口,直接没了生息。李承度侧目,沈峥流露不以为意的神情,“都是死士,没甚么用处。”

    说罢话锋一转,用一种颇为不满的语气道:“悯之和我也太见外了,从江北千里迢迢回洛阳,竟不打声招呼,让我好好筹备迎接一番。虽说恩师去后你我甚少见面,交情是淡了些,但六年同窗情谊犹在,何至于这么狠心?”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含笑,那把刚刚拾起没多久的刀仍在手中震颤,随着主人兴奋起的心意而动。

    乍然碰面是两人都没想到的事,但既然沈峥能这样自如地交流,说明他已经把自己这几年的去向查清了。

    李承度收刀,微微颔首,“沈世子,许久不见。”

    …………

    扶姣等得久了,懒洋洋的想伏桌,但碍于郭峰不是熟人,便只矜持地将手摆在桌上,腕间小金镯叮当作响,“你们都统何时回呀?”

    再不来,她都想睡个回笼觉。刚用过朝食浑身都是懒的,这间茶楼厢房内摆了熏笼,香得醉人,暖得酥骨。

    郭峰给她倒茶,“都统必有要事,恐怕得忙碌一阵。郡主稍安勿躁,眼下您的安危是首位,不好擅自走动,可惜小人不及都统足智多谋,不然也能谋划带郡主出城先。”

    凝神关注楼下街市的王六回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郭千户说话阴阳怪气,说夸都统罢,又似有别的味儿。

    扶姣唔一声,眼风掠过郭峰又移向了别处,她挑剔得很,在家中尚且要选顺眼的仆婢伺候,这会儿因不喜欢郭峰,他奉的茶水点心也不想碰。

    现下实在无趣得很,扶姣瞄着壁上那幅牡丹图,借眼力好开始隔空描绘牡丹轮廓,心中细数花瓣,一瓣、两瓣、五瓣……

    “官兵巡到了这条街。”王六拧紧眉头,且他看那服制不像是本地衙门所有,极有可能是洛阳来的那一批,不知洛阳率队而来的是哪位,莫非已经和那位郡守交洽好了?

    “郡主,我先去引开这批人,你们在茶楼等着,若有不对随时换地方。”王六当机立断,转头嘱咐郭峰,“郭千户,郡主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第十四章

    王六跟着另外几人去往楼下,不多时下边传来声响,那些官兵果然被引走了。

    宛如往湖中丢了几颗石子,细微的动静后很快就恢复原样,依旧是茶楼安谧,雨水淅沥。扶姣有些坐立不安,凳上犹豫几息,起身往下瞄去,行人仍是三两作数,今日是热闹不了了,亦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郡主点的桂花酥酪怎还没好?”郭峰嘀咕,“小人去给您催催。”

    扶姣含糊地应一声,也没在意,依旧不错眼地盯着下方,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依着王六之前说的安排,他们这时本该已经出城。

    难道李承度遇到了大麻烦?

    人不在身边,总容易胡思乱想,陌生环境下失了依赖的气息,现在连唯一有点熟的王六也离开,扶姣脑子里的弦也微微紧绷,拨弄着小金镯出神,连郭峰消失了近一刻钟都不曾注意。

    哐当,郭峰突然推门急入,面带焦色,快速绕过山水屏风,袖口不经意带落桌上的青瓷茶盏,碎裂声让扶姣眉头跟着跳了一跳,皱起瞧他,“郡主,又有一批人来了,这座茶楼不能再待,我们得赶快离开。”

    这没甚么问题,只扶姣不大愿意听他的,“直接走了,王六怎么寻我们?”

    “郡主放心,我们自然有联络暗号,绝不会失散。”郭峰恭恭敬敬,“就算只有小人一人,也会拼死护卫郡主安全。”

    抿唇定定看了他几息,扶姣松口,“好罢,我们不要走太远。”

    说完拒绝了郭峰的搀扶,戴上帷帽跟在他身后,二人快速离开这座茶楼,混入雨下匆匆的行人之中。

    依着郭峰的话,确实有身着统一制式服装的人在四处打听,为避开他们,郭峰转而对扶姣使了个眼神,示意走小巷。他的功夫的确不错,刚刚就几乎无声地撂倒了一人,这种时候除了相信他别无他选。

    只有一点,郭峰走得实在太快了,起初似乎还考虑身后扶姣的脚程,可随着雨势渐大迷眼,除面前的方寸之地都瞧不见他处,扶姣只低眸专心看了会儿脚下,再一抬头,面前竟没了人影!

    她懵了下,站在原地没动,两侧青墙无声伫立,任她挑开帷帘细望,入眼的只有被雨水噼啪打下的枯叶,甚至连郭峰往左还是往右的痕迹都无。

    愣了片刻,巷道处传来几道脚步声,扶姣压制住砰砰狂跳的心,努力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前快走。此处不比南地,巷道再复杂稍绕几下也便出了,街市重新出现在眼前,人烟并不繁盛,到底有种重回人世的安全感。

    无意识停在一间铺外,扶姣抬眸看了眼,毫不犹豫踏入,引得打帘的妇人嗳嗳叫唤,“小娘子,帷帽滴着水呢得摘下,咱们铺里的料子沾不得,待会子衣裳都废了……”

    这处动静闹得女客纷纷看来,这是一处成衣铺,也能量身形订衣裳,底下的都是寻常客人,往上才是贵客,扶姣对这类店铺了如指掌,丢给妇人一锭银子后脚不停歇地上楼。

    妇人当即喜笑颜开地摸了摸银子,高兴地追上去,边吩咐人上茶水,和扶姣介绍时兴的布料和颜色。

    铺子和洛阳那边应有着联系,洛阳每段时日大盛的衣裙制式和颜色这儿都有。扶姣虽仍戴帷帽,但光坐在那儿的模样就叫妇人明白这位小娘子家世不凡,卯足了劲儿介绍,像只绕着花儿嗡嗡不停的蜜蜂。

    觉得她实在吵闹,扶姣不耐烦地半掀帷帘瞧去,露出一双微微挑起蕴着不愉的眼,让妇人登时噤声。

    “聒噪。”她扫了眼周围,这时候没有甚么兴致,但口中还是挑剔了两句,“不过是外面雨大我进来坐会儿,上了茶水就退罢,你们这的衣裳尔尔,我不感兴趣。”

    妇人自不服气,但不敢和贵人争辩,口中讷讷应是退了,回头就嘀咕不知是哪儿来的客人,竟连他们文仪铺都不满意,他们可是和洛阳那边儿同一个东家,料子颜色都是时下大鄞最盛行的,莫非还有他处能比?

    “谁这么挑?”楼前走来一道亮丽身影,穿着秋香色襦裙外罩红褙子,琳琅环佩满身,端得是通身贵气。

    她挑眉问妇人,显然对这话不满,妇人忙把方才那位女客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又怕二娘子脾气冲去找客人闹,小声劝慰,“各花入各眼,兴许这位客人眼光与常人不同呢,二娘子本就是来散心的,没得为这点小事闹不快……”

    被称作二娘子的人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径直往她指的方向去了。

    恰时扶姣正觉闷得很,摘下帷帽瞥一眼茶水,汤色勉强,略带了些浑,想来是陈茶,品质也不如何,这会儿渴得很却怎么都不想委屈自己。

    她皱着眉头哀怨般地轻轻叹了声,端得是委屈无比,内心惦记舅舅舅母,思念阿父,更想李承度快点找到她。

    正是这声叹,让将将上楼的二娘子愣在那儿,疑心自己听错,可这熟悉的调调,不是扶姣又会是谁?

    她加快了步伐转过去,女客面容映入眼帘,顿时瞪大了眼喊一声,“扶姣姣!”

    扶姣也睁圆了眼,下意识回她,“乔敏敏??”

    随即意识到什么,暗呼倒霉,连忙戴回帷帽匆匆想走,她和乔敏有仇,有大仇,那只圆滚滚的红腹灰雀就是她从乔敏手中抢的,这回被她碰见,岂不是要完蛋。

    果不其然路被拦住了,乔敏惊疑不定地看她,“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逃了吗?

    后半句咽在喉间没说出口,乔敏的眼光上下打量,除却被雨水淋湿显得狼狈了些,看扶姣还有精气神回瞪她就知道,这几日过得并不差。

    洛阳发生的事乔敏一清二楚,当初她还奇怪阿母为何突然要送她来魏郡,事发时她就明白了,这是送她避祸。

    那会儿她就想扶姣会怎么样,忧心忡忡了一夜,听到人已经被救走的消息才稍稍松口,眼下再见着人,只能说是又惊又喜了。

    当然,这些情绪都不能叫扶姣看出来,不然她岂不要得意地翘尾巴。

    索性身边只有个心腹婢女,乔敏觑了眼四周,问得直接了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现在应当在被追捕罢?”

    很难不承认这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扶姣哽了下,扭过脑袋,“怎么,你要拿我去领赏银?”

    洛阳城的权贵圈里,没人不知道明月小郡主和乔二娘子的恩怨,可以说是对活冤家。相似的家世,出众的容貌,极受宠的地位,骄纵的性格……都让两位打从学话起就开始了比较,幼时到现在,从没能和平相处过。有些人家举宴都不敢请两位同时到场,生怕又引一场纷争,可凭这两位的出身和性格,少请哪位对他们自身而言又是一场祸事,当真叫人头疼。

    这两位自身是没甚么感觉的,还当自己受欢迎,如出一辙得自信。

    “你的赏银有多少,五两?十两?”乔敏哼道,“能够我家阿宝一天的吃穿嚼用吗?”

    阿宝是乔敏养的小狗,扶姣倍感侮辱,正要说话,乔敏婢女道:“二娘子,阿宝一天最多只用一两银子。”

    一如既往得笨,扶姣扑哧笑出来。

    乔敏大感丢脸,瞪婢女一眼,“都说了不要你跟,阿母非点你,明日我就去换个人伺候!”

    婢女喔了声不为所动,这样的情形扶姣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每次她都为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笨笨的人而庆幸,眼下依旧如此。

    大约是见了熟人,紧绷的情绪不知不觉缓和许多。扶姣想,乔敏这么傻,说不定忽悠忽悠,她就能不知不觉地放自己走,但想法还没付出行动,铺子里就响起熟悉的动静,依旧是那妇人声音,“嗳官爷官爷,铺子里都是女客,闯不得,您要寻甚么买甚么,支使小妇人就行了,这里面儿的客人万万不能扰……”

    咚咚的脚步声近了,间或还能听见他们腰间佩刀的撞击声,催命般吓人,扶姣一时焦急,乔敏也像热锅蚂蚁似的,寻摸着哪处能把扶姣塞进去。

    正是此时,那嘴笨婢女走到楼口间,一个飞身回踢就把打头气势汹汹的那位踹下了楼,下面随之倒了一片,嘭嘭砸地声不绝于耳。不待官兵发作,她先丢了牌子过去,斥道:“瞎了你们狗眼!我们二娘子在这也敢放肆,回去叫领头的来,看看你们那脑袋是不是还能保住!”

    这气势,这派头,比之那些公爵侯爷也有过之无不及!

    乔敏不知不觉和扶姣握在了一起,被婢女惊得一愣一愣,眼神茫茫,“我从不知秋彤这样厉害。”

    平日遇不着甚么危险,自然没有秋彤的用武之地,她还当阿母纯粹是怜惜秋彤身世不好才硬塞过来呢。

    扶姣也看得呆住,半晌后认真道:“你不是嫌她笨么,给我罢,我不嫌弃。”

    方才那一踢,简直比李承度还要厉害,深得她心。

    立时回神,乔敏瞄她,两人面面相对,彼此都嫌弃地松开了手,“你做梦!”

    第十五章

    当空一脚,给领队的官差踢懵了脑袋,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起身。痛是其次,主要是丢了面子,一时恼怒无比,却仍不忘扭头问:“甚么乔家?”

    “巡使忘了,县令嘱咐过的洛阳那个光禄郎乔家,和林家结亲的那位!乔二娘子前些日子正来魏郡玩,这间铺子就记在林家名下啊。”

    巡使长喔一声,猛拍脑袋,原是那位贵人,就算世子亲来也需客客气气的,这儿的成衣铺都是女客,他们大喇喇冲上来确实不对,冒犯了。

    当即冒出汗来,忙不迭呵腰赔罪,“怪小人无状冒犯二娘子,实在是奉命追捕逃犯,一时情急看着个影儿就冲了进来,也没注意铺子里都是女客,本也是为公,望二娘子宽待。待捕了逃犯,小人一定负荆向二娘子请罪。”

    “甚么人物也配在二娘子面前赔罪。”秋彤讥嘲,“拿着鸡毛当令箭,寻常浑事怕是没少干,这满街人来人往,都瞧得清清楚楚,独你看不见铺子门前挂的三个大字?一双招子喂了狗么?二娘子冒犯不得,其他客人就能随性儿扰了?你们县令平日真是这么办差的话,少不了回头要和我们郎主禀报一番,届时郎主再报到圣前,也好叫圣上瞧瞧你们的忠心。”

    哪来的小娘皮,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竟如此辛辣。巡使招架不住,心里嘀咕了几句,直拿大袖掖额前的汗珠,说着是是是,又说随二娘子责罚,再不敢为自己辩驳。

    乔敏适时出声,清泠泠的嗓音从二楼传去,自有大家闺秀的气派,“罢了,我们不过客居此地,本不愿管这些闲事,但既闯到了眼前,也断容不得冒犯。你稍后把职务和名字报给我这婢女,回头怎么办,要看你们上峰的意思。得了一官半职不是你们逞威风的倚仗,圣上宽仁爱民,平日办差不仅为天家,更是为百姓,记着这点,今后也能少些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