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学) 第190节
小鱼人欢天喜地的游走了,像是他父母模样的高大鱼人锤了他一下。 真是一颗很丑的珍珠,色泽差、形状怪,不值什么钱,却是小鱼人的珍宝。 给了自己。 不,给的是一贯收到尊崇的太岁,而不是他。 白岐玉站起身子,要去追小鱼人,可一家三口早已没了踪影。 他只得把烫手的小珍珠放到口袋里,与海星人送给他的“宝藏”们装在一起。 —— 或许是太阳落山的原因,这片名为“帕俄撒”的深海之都,在光线黯淡后,又是另一副光景。 鱼人们不再穿梭于怪异建筑与高柱之间,纷纷隐匿了身形,散落到漫布的房屋里。 那些“房屋”——白岐玉勉强称之为房屋的建筑——围绕着巨型宫殿群,呈放射状朝外扩散。 像是围绕城中心的卫星村,比起形态诡异、超脱常理的宫殿,更加贴合常理中的建筑概念。 兜来转去,他看到了最初醒来时的“透明之屋”。 “算了……”白岐玉叹口气,走了进去。 哭的眼疼、头疼,也没吃饱,所幸还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躺回柔软的巨型蚌母中,发现床单薄如蝉翼,很韧,又软,仔细看还有脉络般的纹路,白岐玉很怀疑是什么鱼翅、鱼皮之类的材料,这让他躺着浑身难受,生怕有深海寄生虫、死皮脱落之类的。 但真的很舒服,几十层叠在一起,比鹅绒被还要软,像千层饼、棉花糖的锅,一片玻璃雪球中堆积的云彩。 透明的穹顶外,有极光般神秘诡魅的折射,是一种沧桑又深沉的绿,在幽深海水中缓缓的荡漾。 白岐玉陷入在这片浪漫又神秘的幽静中,神魂仿佛被摄取到了很远很高的天幕、海域中,回归了最本初的悸动。 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自己的洁癖和抵抗,任睡意朦胧的将他覆盖。 一个美梦。 他回到了老国土局的阳台上,慵懒的躺在摇椅上,外面是暴雨天。 窗户锁的死死的,那些狂暴阴冷的雨点无法侵入,就不算坏天气了,得以欣赏暴雨之歌。 而他的对面,是张一贺。 孔大爷附送的木制小茶几上,是一壶热腾腾的蜂蜜柚子茶,冒着热气,驱散了阴雨天的潮冷。 白岐玉记得清楚,他从来没有邀请过张一贺进自己的家。从来没有。 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昏暗客厅里滴答的漏水声,轻轻开口: “蜂蜜柚子茶?” “嗯。” “为什么是这个?” “……我听谢闻道说,你喜欢这个。” 白岐玉嘲弄的笑了:“我早就不喜欢了。喝腻了。” “啊……” 于是,蜂蜜柚子茶变成了蜂蜜柠檬水。 白岐玉看着张一贺那张俊美的死人脸,拦住了他倒茶的动作。 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双略微瑟缩的眼:“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 “你不是睡过去了,喊你都不理我吗?” “……” “你不是缩到什么海洋与深渊的主人,真实与理性的创造者的卧室里不出来了吗?” 被提及如此羞耻的称号,张一贺面露生无可恋,却仍不出声。 见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白岐玉失笑:“我平时闹脾气的时候,你就没多学几招?这就妥协了?睡了几个小时就来找我了?不是很生气么,不是气的都跑了吗,这还没过24小时吧,就憋不住了?” 白岐玉这样,张一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生气?还是单纯的骂他?还是…… 他不知道,这里可以使用一个人类的成语,叫阴阳怪气。 对上张一贺小心翼翼的打量,白岐玉又气笑了:“你真是……算了。你找我做什么?” “给你道歉。”张一贺终于开口了,“对不起。” “哈?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很多。” “说具体的。” “就是很多……” 这是编不出来了。 白岐玉觉得很累。 他端起蜂蜜柠檬水,掩饰的喝了一大口。 杯子和茶壶都是商场满赠品,很小一个,一口就见底了,压根不解渴。 他又抓起张一贺的杯子喝了,然后拿壶满上。 期间,张一贺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就像每一次白岐玉无理取闹,每一次他露出“不悦”感时的表现。 那种患得患失的,满是讨好与谨慎的神情。 分明是高大的身子,却有种被遗弃的可怜感,像只刚找到家的狗。 装的一副呲牙咧嘴,要和你决斗、闹决裂的模样,实际上湿漉漉的眼神和发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它。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如果这家伙现在是本体模样的话,估计千万肢肢触都老老实实的挤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呢。 “你也算来的正好。我其实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白岐玉放下玻璃杯,“既然你来找我,我就一次性的和你说完吧。” 他的语气很严肃,张一贺僵硬的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眼,似乎很怕他说一些“分手”之类的话。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我是一个很怪的性格。与其说怪,倒不如说,是一个空白的、透明的壳,会变成任何形状,看上去存在,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长辈夸我随和,同学说我孤僻,我也不懂我到底是什么。我只是一视同仁的,对他人以相同的态度。对我好的,对我坏的,我都会还回去。还回去80%到120%,看心情。” “如果不还回去,我就特别难受。像是抢了别人东西,欠了钱,难受。” “我一直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的。后来发现不是,只有我这么怪胎。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将之理解为,没有安全感。” “无法坦然的接受他人的关爱,无法自信的接受称赞,只因为潜意识觉得,我不配。” “进了社会以后,步入大家都觉得不错的人生以后,我并没有好转。我让自己看上去很完美、很不错,让自己表现的很友好、很自信,是害怕不这样做就没人喜欢我,不这样做,会被看不起、被排挤。” “你不怪,”张一贺忍不住打断他,“你很好。” 白岐玉瞪他一眼,后者熄声了。 “你当然觉得我好。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只对你不适用。” “我……”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只有你,我是可以放心索取的。只有你的付出,我不会想着什么时候回报。在你面前,我也从来没注意过形象、没收敛过脾气……只有在你面前,我不是一个空白的、没有形状的壳,拥有了真正的‘白岐玉’的自我。” “其实这一点,在靖德市就有征兆了。” “你恭维我面相好,如果……如果我没有潜意识的对你有好感的话,或许,我不会对你那么不礼貌。我会同样的夸回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张一贺,男人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岐玉的眼睛:“真的?” “嗯,”白岐玉勉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对陌生人那么不礼貌过?只有你。” “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得出了唯一的,也只能得出的一个结论。” “因为我爱你。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张一贺露出了十分可爱的表情。 像是亲眼目睹了陨石降落,极其稀有而概率极低的事件,那种不可思议、惊讶到死人脸的肌rou失调的神情,很诡异,很吓人,可白岐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这家伙是本体,是不是所有“小”爪爪都在炸毛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 张一贺卡顿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敢相信?” 张一贺点头。 “我之前……我是说太岁它,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张一贺没有动。但白岐玉知道,就是这样了。 他不是太岁,但太岁曾经是他,所以他了解自己。 为什么努力响应信徒,是害怕不应验就会被忘记;为什么对祂那么态度恶劣,是害怕得到了爱后,祂就会离开。 他们的性格是一样的。 但不同之处是,太岁没经历过25年的人间生活,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爱。 咖啡馆的侍者会劝慰痛苦的顾客不要自杀;小云儿会因为好吃的包子救无亲无故的人;初中生和小鱼人会给素味平生的人珍爱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好的,大部分人和小部分神都是好的,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善。 也可以相信祂就是不顾一切的,超脱生理本能与生殖隔离的去爱他。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白岐玉不知何时已经泪落满面,却仍旧笑意盈盈,“不要再默默的,卑微的付出了。偶尔,我是说再多一点,也去讨一些回报吧。” 暴雨烦躁而自暴自弃的砸着窗户,老式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整个世界,整片凝固的空气,都回荡着即将崩溃的尖啸声。 梦要醒了。 白岐玉紧紧抓住僵硬的张一贺的手,说:“虽然我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喜欢《麦克白》的,挑食的,洁癖的太岁,还有我,真的都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