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学) 第35节
这里位于半山腰,快十月的档儿,尚有虫鸣回荡在山林。 灯下两把藤编摇椅,窝着抱枕和软毯,小木几上一本《理想国》、一本《局外人》。 白岐玉很诧异于戚戎竟然会看这些。 毕竟,他的工位上码着一堆“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漫步华尔街”之类让文艺青年看了就萎靡的书。 两人从《理想国》聊到柏拉图、无性婚姻,聊到王尔德和他的波西。 又聊到加缪的“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 “……现在,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 男人低沉温厚的声音如大提琴咏叹调滑过,与青年的轻呓默契的交织。 视线相对,相视一笑。 在这片原生态的静谧感中,白岐玉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听戚戎低沉的嗓音说话,觉得心里轻飘飘的。 后颈的鳞片、虎口的烫伤都不疼了,山风吹在身上凉的很惬意。 “我原先还疑惑,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远的房子……14km的通勤岂不是要六点多就起床?” 白岐玉感慨地说:“但现在我明白了。这片景色,能让人忘记一天的疲惫。” 戚戎却摇头:“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超脱。买这里纯粹是因为大。可以装下我想要装的人。” 白岐玉下意识想问“是谁”,可这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会不冒犯。 他很想问戚戎难道准备结婚了? 可这一年来的相处中,没见到有类似恋爱对象的男女出现。 别说早走了,戚戎的加班时长比组内任何人都多,这个工作狂对自己也是个魔鬼。 面前,戚戎露出一个略带怀念的笑容。 他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捧起,温柔的抚摸着《理想国》硬皮封面的暗纹。 “男人不都是这样么。有了钱就喜欢买大房子,豪车……不顾是否方便或者实用。” “很多年前,我被劈头盖脸的骂过好几顿,还是不管不顾的买了这里。现在,每次回想起来,我很庆幸自己的固执……”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戚戎从回忆中抽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扯远了。水凉了,我去倒点热的。” 戚戎有些狼狈的起身,白岐玉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关于这栋房子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理解。 过去的痛苦,现在的痛苦,每个人身上都有。 难得与友人度过愉快时光的夜晚,就不要让旧事的阴霾搞砸一切了。 等戚戎端了热蜂蜜水进来时,白岐玉竟抱着软毯,在摇椅柔和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戚戎不忍失笑。 他在白岐玉面前蹲下,轻轻去碰他的头发。 花园廊灯温柔的垂着氤氲的暖光,也给白岐玉蒙上一层金色,比起一般人来略小的脸庞白皙美好的不可思议,像橱柜里最名贵的收藏品。 “这么没防备心?知不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就这么睡着了?”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猛地收回手,把蜂蜜水放在小木几上,离开了。 白岐玉睡了很甜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山风中摇曳的树影,一时不知今夕何年。 “嗯……” “醒了?” “几点了?”白岐玉茫然的眨眨眼,戚戎正坐在他对面的躺椅,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 “十点半,你只睡了半小时。”戚戎笑着看他,“这么累?我一回来,你就睡着了。” 白岐玉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一时嘴上没把住:“可能加班加多了?” 戚戎无奈的看着白岐玉:“进屋去睡,别感冒了。” “因为感冒就加不了班了?” “你这张嘴……”戚戎忍不住笑了,“从来不知道,你私下里这么牙尖嘴利。” “对不起,”白岐玉眼睛弯弯的,“饶了我吧,戚哥。” 戚戎看着他的笑脸,怎么说得出指责的话来呢。 白岐玉是组里年纪最小的,可他一言一行向来有礼得体,整个人绷得很紧。 从来没有人对他过高要求,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上这么紧的弦。 一年来,戚戎从未见过他这般发自真心的笑。 ……原来,白岐玉笑起来是这幅模样啊。 像一朵细白的月下之花,纯净,纤细,那样叫人怜爱。 —— 客房位于三楼,浴缸带冲浪系统,戚戎教白岐玉几个按钮的功能。 看着白日威仪逼人的男人,挽起袖子帮他换水,白岐玉心里一片柔软。 或许……或许是被恐惧逼得精神太过紧绷,这样难得温情的一幕,让他的心浅浅的悸动着。 他漫无目的的想,戚戎是那种很适合过日子的人。他很好。 这个觊觎上司的想法让白岐玉吓了一跳,他深吸几口气,脸却还在发烫。 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吧。 “戚哥……戚哥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戚戎动作一顿:“我是无神论者。怎么突然说这个?” “前几日老马和我说出马仙很厉害,我也想找人看看……” 谁知,戚戎厉色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信这个?” 说这话时,他眉头紧皱,像是十分厌恶。 “那些什么仙家的……你真信狐狸黄鼠狼能做到现代医学做不到的事?利用绝望的人无计可施的心理骗取钱财,实在是恶劣至极。” 没料到戚戎如此抗拒这个,白岐玉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我就随口一说……”白岐玉斟酌语句,“戚哥是,之前被骗过?” 意识到失态,戚戎定了定心神,才说:“不是我,是我一个远方叔父。” “他去年过年那一会儿查出了胃癌。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在鬼门关走过一圈儿,人就变得患得患失、信奉神鬼了起来。” “一个骗子就趁虚而入,说吃‘太岁’可延年益寿,包治百病。偏偏正好有人卖,骗了一大笔钱。” 太岁?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马路上也总有人神神秘秘的到处找人推销,就是什么“太岁”的。他当时还疑惑这能骗到谁。 “……那最后结果呢?” 戚戎冷笑:“结果是好的,八十有五了,一直没复发。” “但是,这种充其量买了让人心安的东西,没吃坏人就不错了……癌症不复发,不都是现代医学的功劳吗?” “说的是……”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岐玉突然脑中闪过什么:“我之前听凌霄说过,你这位叔父,是不是那位现代工艺美术大家?扈亭茅,扈先生?” “是。”戚戎颔首,他有一位美术界大拿叔父的事儿在公司不是秘密。 白岐玉终于想起来,那天医院门口遇到的,被厉涛歌“认错”成白岐玉的老人是谁了。 “世界可真小,”白岐玉感叹道,粗略的说了这一则乌龙,“不过扈先生看着气色很好,你不用多cao心……” “承你吉言。” 见浴缸放满了水,戚戎道了晚安下楼。 天色不早,白岐玉泡了不到半小时,就冲了冲上床了。 戚戎很贴心,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他陷在柔软的绒被里,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铃声大作。 山间静谧的夜空,响起了四面八方的铃声,是那种刺耳、尖锐又贯彻性极强的防空警笛。 一遍,两遍,如催命的哭嚎,包围了这栋小楼。 白岐玉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惊醒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还在戚戎家里,心中侥幸的想:或许,与撞邪无关呢? 他踩着拖鞋出门,在楼梯口撞上了戚戎。 戚戎似乎还没睡,一身休闲服。 “戚哥,怎么回事?” 奇怪的是,戚戎一言不发,以一种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白岐玉。 走廊很暗,白岐玉只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与敏锐的视线,他不舒服的后退一步:“戚哥?” “就这么喜欢他?” 他?是说睡衣么? 白岐玉身上的睡衣是戚戎借给他的,还带着吊牌,说是买小了,一直没穿过。 白岐玉就按吊牌价转账给戚戎了,后者不收,他准备过几天给他现金。 “还行?挺好的。” 戚戎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抓住白岐玉的手,强硬的带着他往楼下走。 “戚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跟我走。” 他们下了三楼,下了二楼,又朝前门走去。 大作的警铃还在响,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愈来愈大,愈来愈近,然后又远离、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