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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没有追问什么,伍姐也自觉的不再多言。 他们用过晚饭,难得的两人都有时间,云澜跟着怀承回他房里,他前段时间特地回了一趟药铺,把四年级的课程用书带了来,答应有时间教给云澜的,他说话算话。 云澜喜欢看他的笔记,黑色墨水笔的记录,一行行特别工整,像小时候回乡下,头一次见到田垄里的禾苗,横平竖直的过分规矩,叫人惊叹。他写字的习惯,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总是在末尾的一笔长出一点,仿佛结束前的亮相,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她伏在桌面上,一行行地看下去,比看小说更有兴趣。 怀承今天等来了老胡的口信,他要找的人,有了眉目,他要做的事,也得到了允许。老胡还亲自帮他筹划了行动过程,叫传话人千万说明,不可急在一时,要等他从番禺回来再定夺。 他本坐在云澜对面,间或指导她些新内容。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沙沙声由小渐大,怀承起身去关窗,却自己在窗边站住了,凝神听落雨声。同他常州家里的的夜雨不同,他十几岁时,常常喜欢坐在回廊下温书,下雨天也照旧坐着,能闻到湿漉漉的草木气,廊下花匠新栽的西府海棠、母亲爱的白山茶,浓阴浅绿里分层地开着花。春雨和暖,雨点落在枝叶花瓣上,溅在他衣袖上,慢慢蕴湿一片,他常常饶有兴味地等着,专坐着不动。他同时想起来,母亲总是在这时扶着丫头站在屋槛里数落他:“还不快进来,念书念呆了不成,只顾坐着。” “云澜……”怀承低声叫她。 “嗯?”云澜从他的笔记上抬起头来,看他侧身站在窗前,长身挡住半面没有合上的窗,外面一片幽深的夜色,只他们这里有光,像无垠海面上仅剩的一点光岛,他是岛上守灯塔的人。 她走到他身边来,湿冷的凉风吹在脸上,她额上一阵微冷,向他身后躲了躲,被他无声的握住右手,拢在掌心里。 “云澜,等我忙完了……”他视线仍落在无尽的夜色里,说出的话也掺着重重湿意,“我们一起回常州,告诉我母亲,我们要结婚的事,她一定很高兴。” “好。”云澜点头答应,她想他这一忙,要忙到何时呢?可也没什么,无论忙到何时,她都答应。她另一只手扶上他手臂,听他讲常州家里的事,听他说那时最爱入夜有雨时读书,比天晴气朗时更有效率。 云澜摇头说:“我不能,我总在下雨时觉得不好入睡。” “为什么?”怀承不解的转头来问:“人们多是落雨好睡觉的,就你不同。” “我小时候跟着阿春回乡下老宅去,贪玩偷偷跑到乡邻家里,误进过一间蚕室,里面没有人,只有十几屉格的蚕架子,”云澜挥手描述给怀承:“上百的小蚕同时吃桑叶的声音,就是这样的“沙沙”声,我满耳都是这样的声音,我每每想起来……”她讲着回忆着,皱了皱眉。 怀承听着伸手来捏她鼻子,“是你自己听坏了,怪不到下雨身上。” “所以我不爱夜里下雨,像是成千上万只那个那个……”云澜没说完,忙着抬手把他格开,又被他整个儿拥进怀里去,知道她怕冷,他特地背对着窗口。 云澜贴在他胸前,隔着衣服觉出他的体温来,她在他心口,也同他商议:“等回过了常州,我还是想把书念完,你陪我出来念书好么?” 他低头在她前额上亲了亲,“好。”他答应着。 第四十四章 相逢 那天之后,云澜连着好多天,只在医院的休息间里见到怀承,他总是闭目养神,她不忍去叫醒他,常常坐在对面陪他一会儿,在悄悄走开。 她从前有一次下班在养和医院门口等蔡伯雇来的车夫接,车夫没等来,先等来了郑介凡的轿车,黑亮的车头,“呲”的一声,停在她面前,后座上摇下车窗玻璃来,“聂小姐,回家去么?我新买的汽车,要不要和我顺路,兜兜风?”鼓腮的男人脸,淡白的,嘴角上叼着烟,看得出,还在笑着。 云澜低头从那扇车窗里望进去,客气的摆摆手,“不了,我等人接我的,若是先走就食言了,郑先生先请吧。” “奥,好的,你和你们家的肖医生实在伉俪情深啊,日日同进同出,连一点儿缝隙也没有!”他“吭吭”咳了两声,兀自说着,也朝云澜摆了摆手,开车走了。 云澜这天下班,也在医院门口常等车的地方等人来接,远远听到有人叫她:“云jiejie、云jiejie。” 她抬眼去张望,远处开来的一辆轿车里,伸出一条黄绿纱衫的手臂,摇着手里的帕子,透出的半张脸,是淑瑛。“云jiejie,你是下班了么?正巧的,咱们一道回去吧。”她清脆的嗓音,让人莫名觉出她的快乐来。 云澜偏着头看见里面后座上只坐着淑瑛一个人,原来郑介凡亲自开着车,他仍旧常用的微笑表情,从司机位上欠身过来道:“聂小姐,一道走吧,你今天还等人么?” “车夫不要紧的,叫蔡伯传个话给他便是了,咱们先走吧,云jiejie。”淑瑛热情地推开车门,让出位置来。 云澜想了想,坐进车里去,一边无事地问淑瑛:“你怎么正好遇见郑先生的,他是大忙人,倒为你当起司机来了?” “哪里忙,我瞧他很有时间,打牌专会赢人钱。”淑瑛说着拿眼睛横了横前面开车的“司机”,说得极顺口。叫云澜微微侧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