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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其实并不同意她的说法,港英政府终究是隔了一层的,像是外姓的亲戚来观战,再赌咒发誓,也不能全盘仰仗。但她跟着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周末的时候,云澜隔壁间的宴溦,照例被家里派来的小汽车接走,最开始,茉莉一直以为她家很有钱,但后来住久了,发现她衬裙都发了黄,也没有新的换;大衣总是那两件,来回替换的穿,再没添置过别的款式;就连写字的墨水,都常常要借云澜的。就怀疑她是装阔,直到有天,她自己悄悄告诉云澜,她家里是开赌坊的,不过开的小,这两年才有钱起来,家里父亲突然赶时髦,叫她们姊妹个个出来念书,念书又不重视,加上她是姨太太生的,母亲出身不好,便更怠慢些。 云澜便柔声劝她:“总是出来读书了,比养在家里强,将来学成,有了一己之力,便不用处处掣肘了,是不是?” 宴溦点点头,又愁眉:“我要是像你成绩这么好就好了,再不然,像茉莉,总还有她哥哥教她,提点着她。我是无依无靠的。”她戚戚叹息。 云澜平常不大会安慰人,面对宴溦的伤感,她唯有陪着叹息一会儿。 倒是茉莉插进一脚来,她后腰抵着云澜的书桌角,左挫一下右挫一下,不屑道:“我有哥哥也没什么用,要说温书补习,你要想念书还不容易,我替你找个妥当的人,我哥哥的好友,肖怀承,肖大哥可比我哥哥的分数高,简直遥遥领先。” 云澜难得的替人表态,她以己度人,特别有感触:“茉莉这个推荐不错,我也听教授说起过肖医生,总是赞不绝口的。你可以试试,别的不说,功课补上来,将来才有希望。” 不想,宴溦却犹豫了,她迟疑着:“我家里管得严,恐怕不会同意我和男生走得太近……” “那就随你!”茉莉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宴溦寡淡的长圆脸,又飞快的斜瞥云澜一眼,扭身便出去了。 等到晚间,宴溦家的小汽车开过。茉莉把头伸进云澜房间来,云澜听见开门的动静,自椅子上折过半边身子看着,“不进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看看你在忙什么?别又是在听人讲悲惨身世,折子戏我可不爱听!”她说着,走进来,回身坐在云澜床沿上。 云澜伸手来撕她的嘴:“人家难般来坐坐,说说话罢了,让你嚼成这样!” “也就你愿意听她这些念念叨叨的话,”茉莉爽快性子,不像是深宅大院里长出来的孩子,倒像是灌木林里野生野长的皮猴子。她翻着不大的眼睛:“她这是小家子气,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肖大哥那样忙的人,她还有顾虑!真是……” 云澜愿意体谅别人的处境,有时想想自己,也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地方,轻易不能随便评说。她低头道:“宴溦,也是有难处的。” “谁没有难处,只她有似的!” “你没有!我眼里,数你仕途最坦荡,还有个样样都好的哥哥保驾护航。” 茉莉一抬手,手指直直指着云澜的鼻尖,挑眉发狠道:“你再敢这样说,我明日就替你安排两个男生来,做你男朋友!叫你也坦荡坦荡!” 第五章 战起 进了 12 月,香港的天气,也还不太冷。这天是学校大考的日子,云澜起得早,下楼时顺便去敲茉莉的房门,谁晓得她正站在走廊转角盯着她,见云澜站在她房门前听动静,有心逗她,垫着脚尖,快速挪移到她身后来。 “嘿!”茉莉猛地冒出来,拍在云澜后背上。 骇人一跳,“你要作死的,大清早吓人!”云澜惊得眼珠都突出来了,缓过来片刻,伸手打茉莉:“你今天大考是没问题了!还有心思作弄人。” “都到这时候了,我就是不说不笑不动,装个木头人,也不过是那样了。”茉莉甩着卷发的发梢,潇洒的说着,下楼去了。 云澜跟在她身后,饭厅里飘出热咖啡的香气。她们路过小客厅,柯夫人信教,正在里面做祷告,茉莉回头来说:“今天也许有你爱吃的花生酱,不知道分量够不够。”她最后这句低声的,凑到云澜耳边来说,防着被夫人听见,说她克扣吃食儿,她是要尖叫的。 饭厅里,长桌一圈,围着各班的姑娘们,有几个抱着厚厚的书,边吃边看。茉莉不屑的瞟了她们一眼,径直走去倒牛奶。 饭桌上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像远处正在涨潮的海面。宴溦在那边招手叫她们,她也刚坐下,面前的杯子里正冒着白烟。“这次可要坏了,我这本书有一半没温熟呢。”她每逢考前总是这样说。 “你怎么会坏了呢,我瞧你笔记做了那么一大本,合格肯定没问题的。”茉莉捧着牛奶在喝,偏偏要这样说。 “哪有哪有。”宴溦摇着头,“我不行,总是云澜成绩最好。” 她又说到云澜头上来,茉莉瞟她一眼,没说话。 云澜专心往面包上涂花生酱,本来就只有一茶匙的样子,薄薄的敷上一层,她没有作声。 “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从远处贴着地面传来。云澜面前的桌面摇了摇,紧接着,南墙上挂着一副圣母的油画,“砰”的跌落在地上,镜框碎了。所有人都惊住了片刻,接着便是一片sao动,拉椅子的声音伴随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几位宿舍的管事奔进饭厅,又跌跌撞撞的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