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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宇并不恼怒他若有似无的嘲笑,他走到牢中央的桌边,不修边幅地坐下:“没什么不习惯的,第二次进来了,一切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能亲手杀了任慈身边的那条狗。” 姜玖琢心里一紧,迟迟没有踏进牢中。 恶人活了那么久,理当得到惩治的,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错了,又或者是文大哥错了,又或是很久之前没能拨乱反正的人的错。 牢门与牢中短短几步的距离无限延长,还没走,便觉得好远。 在这牢中,只有一人很是满意这距离。 陆析钰慢悠悠地走到文宇身边,弯下腰来,用扇子隔开姜玖琢的视线:“陆某替文公子断了他两根手指,文公子想的话,我也能把他带来,给你一个杀他的机会。” 在文宇的耳边,陆析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文宇抬眼看向直起身的人,不屑地笑了一声:“凭什么?世子想从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陆析钰掀了衣襟在桌边坐下:“也没什么,我只想知道,任慈和十年前峪谷关那场大战有什么关系?” 文宇突然皱眉:“峪谷关?” 姜玖琢猛然抓住衣摆,紧张起来。 峪谷关大战? 十年前,峪谷关前有逆党、后有内患,是大周存在至今最惨烈的一场战役,虽然最后赢了,却成了人人都不堪再提的过去。 祖父说过,那一年的大周,一蹶不振的人太多了。 可他怎么会在这时提起这场战役? 文宇问出了姜玖琢心中所想:“你为何会觉得任慈和峪谷关之战有关?” 这么两个问题一出,陆析钰便能判定文宇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自己拿出了文宇最在意的筹码,他没有道理在此时装傻充愣。 他既不知,陆析钰无意多说:“文公子自己想吧。” 文宇一心杀任慈,根本不会在意任慈杀了谁。 可此时提到峪谷关,把那三人的名字在心中一过,他倏地站了起来:“当年云逸城守城兵、当年长峪城的县丞、和当年……长云双城的第一雄关峪谷关的农都尉。” 陆析钰没理,走到姜玖琢身边:“你可有话想与他说?” 姜玖琢僵硬地站在那里,她一直当任慈和这些人是有私仇,却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可容不得她多想,姜玖琢终于走进牢中,走到了文宇的面前。 这一次,她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缓慢,生怕文宇会漏掉半个字似的。 自从知道她哑病好了后,文宇很久没读她的手语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他一字一字地译出她的动作:“我收回那夜、说的、所有话。” 姜玖琢放下手,用力抿了抿唇。 她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要问文大哥,可到了最后,她还是不忍心问。 小小的个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姜玖琢忍住情绪背过身,影子由长渐短、由短渐长。 文宇盯着那离了光便不见了的影子,叫住了她,“玖琢,我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 姜玖琢走至牢外,身子一颤,回头。 文宇看着她道:“我这一生只爱过小敏一个人,我这个人没什么抱负,后来每一步都是小敏在我身后推着我,可有天我回头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背后的人,那我……凭什么不能为了她做出一点豁出去的事?” 姜玖琢握紧了双手,眼眶鼻尖酸涩不已。 此时此刻,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 陆析钰瞥到她红透的眼眶,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文宇一步步朝她走去,伸出手。 陆析钰蹙眉,微微侧身,挡住她一半的身影。 文宇笑了笑,收回想要拍拍她头的那只手,说道:“但你也没有错,玖琢,错的是这个世道。” 错的不是旁人,错的是这个无人拨乱反正的世道。 所以以恶制恶的他,又有什么错? 陆析钰缓缓抬眼,与文宇的目光在半空有一瞬的停留。 良久,文宇退回了牢中,摩靡着脸侧的疤缓缓说道:“世子那么想知道任慈到底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何不亲去小佛城看看?我进不去,世子总是能进去的。” *** 从刑部回府的路与平时沿着流光河那条路不一样。 姜玖琢和陆析钰走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花水楼、著风楼、一切繁华都浮在天边,只能看到远处亮着的顶楼。 陆析钰很少见人的情绪那么好看透,开心、害羞、生气、还有她现在的低落。 他望了周遭一圈,主动挑了个话头:“你可知花水楼因何而建?” 姜玖琢回神,用手语答他,原是国宴之所。 但何时建成的,又是因何而建,她好像很少听人提起过。 陆析钰垂下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淡声说道:“峪谷关之战死伤无数,血流漂杵,而花水楼便是那战之后建成的,先皇说希望站在花水楼高高的楼顶上就能瞧见归家的兵将,可是你猜他有一日带着人爬上花水楼顶的时候怎么样了——?” 前半段还是正正经经的,到了最后一句时,他忽然莫测地凑近了些,把尾音放得又轻又慢,吊足了人的胃口。 姜玖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个皇帝啊,上楼的时候滑了一跤,差点没把半条命给跌没了!”陆析钰说着,放纵地笑了起来,“阿琢,你说好笑不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