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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187节

    “我是死者的女儿。你们……”她脸上露出了然,“就是之前救了老胡,把老胡送到警察岗亭的两个年轻人?来这里是为了那枚蓝宝钻石胸针?”

    “是。”纪询接上话,他目光自胡芫身旁穿过,看向别墅客厅。

    听霍染因说里头有14个人的时候,还没有太多的感觉。

    直到亲眼看见这群人全部挤在客厅,不止将客厅里为数不少的沙发座椅占满,黑压压一排人头攒动,这攒动的人头还争先恐后的张开嘴巴你争我吵寸步不让的时候,间或夹杂着小孩尖利的哭叫和母亲不耐烦的呵斥的时候,纪询感觉自己的脑袋大了一圈。

    “你爸……有这么多亲戚啊?也是,80的老头,应该能四代同堂了。”

    胡芫嘴角掠过一丝讥笑。

    她没有走进去,反而虚掩了门,走出来。

    屋里头的人吵得欢,居然没有一个朝外头看上一眼。

    “抽根烟,透口气,不介意吧?”胡芫从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问两人。

    “不介意。”

    胡芫于是点了烟,咬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来。

    缭绕的白烟如幅变幻莫测的面具,伸着丝丝缕缕的触手,探入她的面孔。

    她随便说:“里头人多,一时不好分辨,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吧。”

    “好啊好啊。”纪询也随便说,“这人多的都能整出一个乡村别墅争产谋杀案了,牛逼的侦探一眼就能记住这所有人……我就不行了,还得你来介绍分析一下。”

    “老胡有一儿一女。”胡芫没搭纪询的腔,主动开口,“女儿是我。我平常在宁市工作,不怎么回来;儿子叫胡铮。36岁,前面那位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纪询找到了这个男人。

    样貌平平,脸色通红,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怎么的,大白天也放着嗓门,露出一副指点江山的狂态来。

    他顺便在心里补上了,胡芫,28岁。

    “他结了婚,孩子今年7岁,男孩。”

    纪询也对上了,胡铮的左手旁身旁有个女人,下巴尖尖,眼睛大大,鼻梁高高,典型的网红脸,她怀里抱着个不停哭闹的小男孩,正是胡铮的老婆和儿子。

    “老婆的哥哥也来了。”

    不用问,站在网红脸旁边,头发用发油打得油光发亮,苍蝇落到上面都要脚打滑男人,就是老婆的哥哥了。

    “胡铮的mama没来。”

    “mama没来……”纪询敏锐觉察出这层话中隐含的两层意思,“胡铮的mama和老胡离婚了?你们不同母?”

    “很早就离了。我们关系不亲。”胡芫淡淡说,很快转移话题,“现在照顾着老胡起居生活的,是坐在白色单人沙发上的老太太。”

    纪询看见了那位老太太,正是之前来警局接老胡的人。

    “没打结婚证的事实婚姻?”纪询揣摩着“照顾”二字。

    胡芫似乎默认,又继续说:“老太太身后的一帮人,是老太太的娘家人。”

    老太太身后至少站了五六个人吧,除了一位面相尖刻的中年妇女以外,都是男人。

    这方面胡芫一笔带过,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多说,又转到了另外的人身上。

    “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提着个公文包的,是熊律师。老胡的遗嘱就是交给熊律师来处理了,他今天来家里宣布老胡的遗嘱内容。”

    “熊律师旁边的,那个年轻的女人……”

    纪询看见了。

    在几乎所有置身于厅堂中的人都一派愤怒的时候,似乎只有这个女人有着显眼的悲伤。

    她也穿着身黑色的裙子,对在室内横冲直撞的争执一语不发,无声无息地呆在角落,双手插在裙子的口袋里,只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像是这个偌大房子中的一只幽灵。

    “绿翡翠……”纪询说。

    他看见了这个女人手上漂亮的翡翠镯子,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见过她。

    “她叫罗穗。”胡芫接上话,“和老胡也有关系。”

    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老人有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

    纪询同胡芫的视线触了下,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答案。

    “……我来算算。”纪询整理思路,“这个老胡,至少和三个女人有关系,一个,胡铮和你的mama,一个,目前坐在厅堂中的老太太,还有一个,那个年轻的叫罗穗的姑娘……从数量上来看,这老头真是招人喜欢,他倒确实长得挺好。”

    说完,纪询就看见厅堂正中央老胡的遗照。

    一张年轻时候、大约四十多岁时候照的,样貌平平无奇的照片。若非瘦点,看上去简直和厅堂中挺着啤酒肚的胡铮一模一样。

    “嗯,从这张照片上看,胡铮无疑是老胡的亲生孩子了……”纪询。

    霍染因与胡芫无语。

    “这老爷子年老时候比年轻时候好看太多了,为什么不用老些的照片?现在这种照片放上去,一错眼还挺让人恍惚的。”纪询又说。

    “说是没有老胡年老时候的照片,就只能找张年轻的时候的了。”胡芫解释。

    “怎么死的?”听完了那堆令人头疼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霍染因终于开口。

    “癌症死的。”胡芫,“证明上这样写。”

    “什么意思?”霍染因蹙眉。

    “老胡死的时候,我在宁市,等赶过来,遗体已经火化。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只看见零零总总的癌症治疗单子和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他们说老胡不想我担心,所以一直瞒着我……提早火化遗体,也是怕我接受不了,看了伤心。”

    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他们在里头吵什么?”

    其实老头子死了,剩余儿孙汇聚一堂大吵大闹,还能吵什么?无非是遗产问题。

    “是不是觉得分给你的遗产太多了?还是分给那位老太太的太多了?”纪询猜测,想来无论如何,也就是这几种答案吧,“或者是觉得分给霍染因的胸针太贵重了?”

    “东西我不会收。”霍染因简单说,“你们不需要担心。”

    “……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胡芫一根烟抽完了,她将烟头按灭,丢进门口的垃圾桶,推开虚掩的门,率先走入室内,纪询和霍染因当然也跟着。

    他们的进入打破了室内的争执,牵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是谁?”最先开口的无疑是胡铮,红脸的中年男人咄咄逼人看向两人,此刻的表现就像是已占据了这座别墅充当巢xue,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来干什么的?”

    “我姓霍。”霍染因说,“之前有人给我打电话……”

    “是霍先生。”戴金丝边眼镜的熊律师赶紧说,“之前在电话里头已经沟通过了,胡坤先生给你留了一样遗物……”

    “狗屁!”不等霍染因开口,胡铮已然破口大骂,“都说了我爸立遗嘱的时候脑子疯了,遗嘱不作数了,一百多万的胸针,不是你的钱你就假大方的说要给这要给那,合起伙来吃我们家啊!”

    “胸针必须给他们。”

    出人意料,反驳胡铮的居然不是熊律师,而是呆在角落如同幽灵的罗穗。罗穗的双眼依然定在未知的虚空一处,却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别说一百万,就算一千万,这枚胸针也必须给他们,他们救了老胡的命。”

    “你又算什么,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闹哄哄的客厅里,尖利的女音嚷出犹如尖指甲刮黑板般令人牙酸发毛的声音,“一个不要脸的小三,骗得了老头子,骗不了我!你拿了老头子的钱,又去包养一个叫'k'的小白脸,就这样还想拿走全部遗产?做梦!”

    “……”纪询。

    “……”霍染因。

    信息量太多,一时只能抓住重点:

    老胡的所有遗产,没给老婆没给儿女,全给了情人罗穗?

    以及,‘k’,是谁?

    第一六四章

    罗穗缓缓回了神。

    厅堂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好奇的,轻蔑的,满怀恶意的……其中,刚刚说话的女音——胡铮的老婆——正洋洋得意又不乏警惕地看着罗穗,提防对方接下来的任何举动。

    这一刻,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客厅里所有人又成了同一战线同一沟壕的,只有罗穗在这团结的国度之外。

    一个人当然不能和一群人抗衡。

    不知是否是觉得生气也没有用,罗穗木然的眼神依次看众人的脸,而后她站起来,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眼神中,穿过半个厅堂,来到靠墙摆放的遗像前。

    “真的不换一张吗?”罗穗问,也不知道在问谁,反正这里不能由她做主,“我有他的近照。”

    “别开玩笑了。”胡铮一脸厌恶,好像爸爸的脸一旦沾上年轻的情人,也就变得令人恶心反胃起来,“那些照片你自己留着吧!”

    罗穗便不再说话。

    她以无比陌生的眼神望着遗像里自己从没有见过的老胡,继而目光朝下,垂落在遗像之下的火盆中。

    火盆里堆着一圈的灰。

    火早已冷了,冷尽了,连点星沫都见不着,就像是忽然间去世了,进了棺材,塞进锅炉,连烧出的骨灰,都被深深埋入地下,从此与世长辞的老胡。

    罗穗的手自大衣的口袋里抽出来。

    之前看她摆出这副动作的时候,纪询以为对方所呈现的是下意识的“袖手旁观”的心态,现在才知道不是。

    罗穗的手里捏着东西,厚厚的一叠照片。

    纪询眼尖,看见那都是穿着鲜亮的女人的照片——罗穗自己的照片。

    有这么多照片,平常她一定很爱拍照。纪询暗暗想着。

    接着他看见,罗穗蹲下来,将手中的照片放在地上,用指头夹出最上边的一张,拿火点燃。

    亮堂的火苗倏一下蹿出来,蹿亮女人的脸。

    她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投入火中。

    原本只有一点的火苗迅速在越来越多的助燃物中蹿大,很快变成了熊熊的一盆火,火苗蹿得老高,居然蹿上了罗穗的长发,叫这个幽灵一般的女人,一时间仿若身怀烈焰。

    “哇——”孩子天真又惊奇的声音响起来,“火,烧起来了!”

    客厅中这时才传来迟滞的sao动,置身于危险中间的罗穗,反而是就中最冷静的一个。她从火盆旁边拿起剪绳子的剪刀,剪掉自己的长发。

    落发携着火焰,又跌回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