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67节
“好想法。”纪询赞道,还打算和对方聊几句,然而那头突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掩盖过了霍染因本身的声音,纪询模模糊糊听见,是医生宣布妻子也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丈夫嚎啕大哭的声音。 这时候,他也到了户籍科。 他暂时将电话挂掉,把霍染因发来的证明给户籍科民警看,民警验证没有问题后,准备帮他调取汪同方的档案记录。也是这个时候,隔壁交管局的警察过来,同样让调记录。 他们随意聊了起来: “建安路那头,有辆大卡车开着开着,直接把一辆小轿车压扁了。” “里头人还活着吗?” “车子都扁了,还有人?人黏在车里头,分都分不出来。” “酒驾啊?” “不是酒驾,司机说自己听奶糖投毒案的广播听入迷了,没注意路况,也就一刹那,就碾过小轿车了。查查车主的亲戚朋友,联络他们过来认尸,商量赔偿事宜。” “你先等一下,我帮他查查车主讯息。”民警对纪询说。 “好。”纪询回答。 “姓名,钱树茂;地址,建安路建安小区……他刚开车出小区就被撞了?” “看样子是。” “这里没记录他有亲戚朋友,只有记录他的工作单位,福兴教育。” 正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纪询,眉梢一扬。 “福兴教育?” * 天色昏暗,房间里只有电脑荧幕的光。 蔡言坐在电脑椅上看着屏幕,他没有关掉新消息提醒,于是“滴滴滴滴”的声音,一刻不歇,像屋子里放了十个闹钟,每个闹钟都在他脑袋里打铃。 蔡言烦躁地撸撸头发。 舆论风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好像是中午吧,中午养老院老人中毒死去的事件一爆出来,大家都哗然了,开始责备他的前一个视频,说他不应该做科普硝酸银的视频,不应该将如何便捷获取硝酸银告诉网民。 天地良心。 想要杀人,想要违法犯罪,关硝酸银什么事情? 车子不能撞死人?菜刀不能砍死人?就算用毒药毒死人,硝酸银也不是见效最快毒性最高的那一种!他做那期视频,是纯粹的科普,纯粹的做好事,纯粹的——蹭点热度。 谁他妈知道一个接一个人想不开,就和硝酸银杠上了,过不去了是吧? 还有其他那么多人也做了关于硝酸银的视频,怎么没人跑去他们底下闹? 为什么没人跑去另外那些人底下闹,蔡言其实心里清楚。 他做的硝酸银视频不突出,本来不应该会有人记得他。 但他随后又做了一个视频——《实探22年悬案》,这个视频很突出,突出到让他直接红了,这几天来,各种商业推广视频合作都找了上来,直到今天。 枪打出头鸟。 他再度咒骂一声,犹豫片刻,他点开自己的视频,视频的弹幕已经全部变了。 原本大喊“666”的网友们忽然之间讥诮刻薄,愤怒躁郁,好像全部的错,都是他做出这期视频的错: “up主是不是有病,这种危险化学药剂能够随便科普吗?” 能淘宝买到的化学药剂不能科普吗?把脑子里的水晃晃倒干净行不行,你他妈吃什么化学药剂你都会死! “都是吃人血馒头的主。” 我认得你id,一天前你不才大喊警察废物,高手在民间?一天之后查案的高手就变成吃人血馒头了?转进如风进退自若啊兄弟。 “up主去看看明超老师的法律科普视频吧,那个视频才是真正关切社会舆论,关切如何解决问题的有价值的视频。” 我他妈……我他妈不说脏话,但大家都是蹭热度,他蹭的还是我做的《22年悬案》视频里案子的热度,所有法律问题都是基于我给出的细节上分析的,怎么,还蹭出了高贵感? 蔡言几欲吐血,一时之间愤怒大涨,但骂他的弹幕和评论实在太多了。这些言论间,也夹杂着对辛永初的咒骂,好像只过了一夜,世界就来了场颠倒翻转,原本孤狼追凶、英雄主义的辛永初变成了奶糖杀人魔,应该千刀万剐的罪犯。 他在愤怒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怀疑: 是不是我做的视频真的也点问题?……可是我只是想要推进事情的进展。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做,都来掐我干什么!现在不应该是同心协力,要求警方抓紧破案吗?大家最开始的诉求不是很统一吗? 他心里着实憋屈,憋了半天,突然看见一行弹幕弹过: “没人觉得他后个视频里的线索太多了吗?好多应该都是警方内部才会有的记录吧,他是怎么拿到的?是不是有办案警察违反规定,把案子线索给他说了?” 这时私信叮咚。 蔡言看了一眼,有个小号给他留言: “我知道你是谁。花田区2号楼。” 蔡言看到这里时候,握鼠标的手指僵硬了下。 他看着自电脑右下角再度弹出来的实时新闻:《奶糖中毒案新添受害者,母亲与脑瘫儿在反锁门窗的家中被害》;又看着越来越多的弹幕。 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半晌,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房门,蔡恒木正在外头的沙发上看报纸,他问: “爸,你最近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蔡恒木鼻梁架着老花眼镜,莫名其妙,“我能感觉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蔡言心烦意乱,“汤志学的案子推进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说已经重新启动了吗?” “不知道。” “这是你的案子,你怎么能不知道?” “我早就不办这个案子了,我知道个什么劲。”蔡恒木无所谓翻阅报刊。 “我不信你一点内幕消息都没有。” “有也不告诉你。”蔡恒木。 “爸!”蔡言喊起来,“我是你儿子,你不告诉我告诉谁?告诉袁越吗?人家袁越牛逼,他现在就是主办这个案子的刑警队长,不需要你再手把手地带他锻炼身体,给他讲刑侦故事!都什么年纪了,你还避着我和袁越讲悄悄话,你有这个必要吗?” “这又关袁越什么事情。”蔡恒木不耐烦,“我看你就是平常网络上的八卦没看够,要来我这里再套点八卦去,我告诉你,没有八卦。” “我是八卦吗?我是关心案件进展!”蔡言不管不顾指责父亲,“要不是你当年没把案子办好,至于闹出现在这么多事情吗?这些年你但凡把吃喝嫖赌,旅游浪荡的时间和金钱花在案子上,这案子早就办好了!辛永初一个普通人,都坚持追凶22年,你这个警察,这么多年来到底干了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我干了什么不用你来评价。”蔡恒木冷硬回答,“你一个家里蹲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不是家里蹲!”蔡言气疯了,“我是做视频的up主,我也在赚钱过日子,好吗?” “没有正式工作,天天在家里对着电脑,不是家里蹲是什么?”蔡恒木依然老一套。 就在父子两又要发生熟悉的冲突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只响了两声,既刻消失。 蔡言想到那条私信,心头一紧,赶在父亲面前打开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份隆起的,像包裹了什么东西的报纸。 报纸里头…… 他蹲下来,拨开报纸,看见一头死猫,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想吐的欲望冲上脑海,冲得他两眼发酸。 “又是你的快递?”蔡恒木的声音在家里响起。 “嗯。”蔡言含混说。 “别天天上网买东西了,都不是什么好货。”蔡恒木又数落。 “我知道了,快过年了,爸你最近也少出门。要出门也记得和我说。” 蔡言交代完,掩起门,带着死猫下楼,本来想丢进垃圾桶,最后没忍心,找了个灌丛,挖坑把它埋了。 第五十五章 莫得感情的打证机。 纪询在户籍科旁听到一半,已经对钱树茂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又给霍染因发了条消息:“临时发生了个意外,我现在还需要一个搜查令,打一个过来。” “一个小时后派人带给你。”霍染因,“我这个打证机好用吗?” 纪询被幽默到了:“很好用,要是你能自己服务上门,就更好了。” * 刑警队长的效率就是高,不用一小时,仅仅四十五分钟后,纪询就拿到了他需要的搜查令。搜查令当然不是霍染因带来的,霍染因还忙着,实在抽不开身,带着来的,是霍染因队伍里主要负责技术工作的眼镜刑警。 都把办公室的技术工种给派了出来,可见现在人手短缺到什么程度。 但这不是值得在意的地方。 值得在意的是,户口簿上独身一人的钱树茂的家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 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以及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孩子被母亲赶进房间里做玩耍,至于这位母亲,则神色镇定,坐在沙发上招待他们。 纪询不是警察,毫无开口的欲望,只自顾自地打量着房子,将同冯嘉美沟通的任务尽数丢给眼镜刑警。 眼镜刑警开始时很流程地问:“你的名字?和钱树茂是什么关系?” “我叫冯嘉美,和老钱是同居恋爱关系。你们突然上门来,是不是……”她面色苍白,放在膝盖上的两手轻轻交握,“我家老钱犯了什么事情?” 她是个年轻的母亲,更是个年轻的女人。 当她心怀不安的时候,楚楚动人的风情便显露出来:“对了,警官怎么称呼?” “我叫钟小谨。”眼镜刑警说。 “一定是严谨谨慎的谨。” “是这个。”钟小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