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63节
霍染因说,打发了眼镜刑警之后,他回头对纪询说:“待会把询问记录发给你。” 这是针对刚才纪询要求的答复。虽然正和别人对话,但霍染因并没有忽略纪询的声音。 “看总体很花时间的。”纪询讨价还价,拿拇指掐出食指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你看完了告诉我就好。” 霍染因睨了纪询一眼,没再说话,算是同意了。 纪询美滋滋,继续翻陈见影的微信记录,翻着翻着,他注意力集中到了对方朋友圈上。 “还是有点奇怪……” 霍染因百忙之中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又有人来找他汇报工作。自从纪询坐下开始翻看微信记录时候,霍染因的工作就没有停过。太多的事情让他忙了,他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像纪询一样思考翻阅。 “陈见影的朋友圈里有不少人留言。” 作为摄影师,陈见影的朋友圈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发一套照片。 照片也不固定,有cos照,有风景照,有艺术照,当然也有许多奢侈品包包首饰化妆品乃至五星级酒店下午茶等照片,全方位营造一种精致生活的感觉。 每次他发朋友圈,都会有不少人同他互动,有些互动的id都不用再点进去看更多资料,光从名字上就能辨认出是小女生的id。 这些都不算出奇。奇怪的是,除了陈见影会回复这些留言以外,练盼盼也经常出现,回复互动。 陈见影认识的朋友,练盼盼也认识吗? 询问室的询问一刻不停。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能在警方的询问室里侃侃而谈,在预审的步步紧逼之下,陈见影明显地开始慌张和动摇了,有些回答也前言不搭后语,预审窥着时间差不多了,将存储卡重重拍在桌子上! “还不说,是不是要把你拍的视频一样样放到你面前,你才肯说实话,你到底祸害了多少女孩子,把她们的视频卖了多少钱!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还没有任何悔改之心,你的量刑只会作为典型,从严从重!” 陈见影全身都抖了一下。 他的眼珠慌乱而不知所措的在眼眶里来回冲撞几秒钟,最后凝在对面的警察身上。 三十八岁的男人,弯下眼角,扯起嘴唇,堆出满脸褶子,讨好又谄媚地冲警察笑: “警察同志,我说,我说,我没有不配合,我真的,没有用这些牟利,我和练盼盼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些是我们的情趣……今天也是我第一次把视频上传收钱,是我一时糊涂,我愿意缴纳罚款,双倍,三倍,五倍,十倍都可以。我真的诚心实意地道歉忏悔。” “你和练盼盼是男女朋友关系,”预审冷笑,“和别的女孩子也是男女朋友?一个三四十岁男的,配十个八个十四五岁女朋友?” “别的不是,别的就是普通的顾客关系,真的,顾客关系,平常帮她们p图。那些视频和照片,都是她们主动发给我的。” “还主动给你的,”预审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说这话有人信吗?” “警察同志,你们别多心,我一般对这些小姑娘拍艺术照收费很低,一来二去她们就觉得我人好,想勾引我搞点暧昧。再说她们都是盼盼介绍过来的,是盼盼的同学,我有聊天记录作证。” 陈见影讪讪地笑: “你说,大家都认识,一个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发图给你,我能不动心么,能不收藏吗?警察同志,大家都是自愿的。盼盼的视频是我不对,是我踏过了错误的界限,我切实深刻地认识错误,一定自我检讨。” 他说完,再度笑笑。 这一次,他笑容狡猾。 “但其他视频,我既没有出钱购买,也没有传播,更没有牟利,这不算犯罪吧?” * 2月3日,下午2:38分,嘉通水务公司。 一通电话打到正在工作的贝佳手机上,贝佳接起来,是警察局里打来的,让她现在带着女儿到警察局一趟,并说她的丈夫也会一起过去。 “现在没时间,我在上班,我女儿也在上补习班,能晚点过去吗?” 但电话里的警察并不通融,只交代她赶紧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一点礼貌也没有! 贝佳抿着嘴唇,不悦想。 怎么不让那个叫纪询的警察来通知?人家讲话嘴多甜,开口就是姐。 但警察局召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收拾东西去向主任请假。主任四十五岁,家里也是女孩,孩子和盼盼一样大,听到她进来请假,脸色淡淡,只说了一句: “又请啊?” “警察来找,没办法。” “哦,我还以为是你女儿那边的事情。” 贝佳赔笑几句,拿到假条,转身出门的刹那挺直脖颈,神色骄傲,如同一只白天鹅。 阴阳怪气,得意什么,你天天加班倒是顾着工作了,但女儿什么时候生病考试考了几分,都不知道吧。 她轻轻哼了一声,去地下车库开车。 她是看不上这种只知道工作的“女强人”的,但她也看不上那些一直围着锅碗瓢盆打转的“家庭主妇”,社会对女人的要求确实很高,但这是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能改变,只能适应。 女人还是得像她一样,既能兼顾家庭,抚养孩子;又得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处,不要被社会抛弃。 坐进驾驶室的时候,她看见后视镜里自己嘴角的法令纹又深了,哪怕用一万块钱的护肤品天天抹也没有用。 她抬手摸了摸,深深叹了口气。 岁月不饶人,天天带着孩子,哪有不变老的,还好盼盼多少也算争气,就是太不稳定了;现在她已经初三,等考上好高中,再抓一把,熬个三年,把她好好送进大学里,我的任务就完了。 这两天练达章中了毒,呆在家里,日子倒是轻松不少,他也会帮着煮煮饭拖个地板了。这毒中得倒还不错,没伤着身体,又能帮着干活,比昨天电视剧里看见的那个阴间男人好上不少。其实钱赚那么多也没意思,这不就差点中毒一命呜呼了吗? 以后还是得让他少接点工作,多去庙里拜拜,一家人现在钱也够用了,等女儿上了好学校,有了好工作,再嫁一个好家庭,这辈子心事也算了了,就不用再为女儿活着了。 她倒车出库,思绪继续茫无目的地飘散。 不知道今天请假会不会耽误课程,回头和老师说一下,让她抽个时间,再给盼盼讲讲吧,学习的事,不能耽误…… …… 当贝佳带着练盼盼来到警察局,并和老公练达章会合的时候,女孩子还是一脸困倦未醒,诸事不在乎的样子,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贝佳有点着急,并不希望一个没引发太多后果的中毒耽误多少时间,毕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 “警察同志,我们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快点解决吗?” “有点事情,是关于你们女儿的,需要家长配合。” 这次是霍染因亲自过来。 他让贝佳坐在女儿旁边,而后对练盼盼询问: “认识陈见影吗?” …… 当坐在女儿身旁的母亲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母亲有序的世界失控了,她发出了堪比火车汽笛的尖利叫声,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 她在一个似乎已经听不到声音的寂静世界里,不停和自己说话: 她每天都接送女儿;她和女儿一起睡觉;她随时监督女儿的学习生活。 她关心她,照顾她,头疼脑热从不缺席。 但说什么好像都是没用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无比难堪的rou体纠缠的照片和视频缠绕在眼前在耳畔,擦都擦不掉。 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男的和女的怎么能做这么恶心的事。 贝佳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蛋,此刻忽然看不出一丝熟悉的模样,唯一可辨认的,就是她和那些恶心的画面里的女孩长得一样。 太恶心了。 贝佳忍不住抬起手,想扇面前这个自己陌生的女孩子一巴掌,把肮脏从她脸上驱走。 这被早有准备的霍染因挡住,霍染因牢牢按着贝佳,语气尽量温和: “请坐下,不要激动。” 可贝佳听不进去,她无法不激动,这个荒诞的世界令她满脸扭曲,声嘶力竭: “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你疯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后怎么做人啊!你怎么这么贱啊!!!” 这下练盼盼总算清醒了。 她确实慌乱了那么一瞬间,可是也只是一瞬间。 这一瞬间之后,她已经如同胜利者,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站起来,高高扬起脖子与嘴角,不留情面且浑不在意。 “我确实每天半夜都跑出去和男人厮混,我确实拍了那些视频,那又怎么样呢?别说我丢脸了,丢脸的真的是我吗?我觉得我的裸体很漂亮,很美丽,看别人为它痴迷失态我很开心。不开心的是你们吧,觉得丢脸的也只是你们吧。你们一直维持的,也只是你们的脸面吧——却天天可笑地告诉我,这是我的脸面,我的未来。如果我的未来完全符合你们的想象,那到底是你们的未来还是我的未来啊?” 她笑着,撩撩头发。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与母亲面对上司的时候有多么相似。 “哦,对了,你别再向别人炫耀你为我做了多少多少多少了,怪恶心人的。” 练盼盼从书包的口袋里掏出那盒小药片,丢在两人脚下。 粉红药盒散开,里头的药片散落一地。 “避孕药,我早和你说过了吧?我说我月经痛,吃布洛芬没效果,得吃避孕药缓解,这样才能不耽误学习,然后那次月考我考了个高分,你很开心,从此再也没有怀疑过我吃避孕药的事。如果这是关心,这种关心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散落弹射的药片,像是戳破贝佳怒气的尖锥,贝佳不受控制地哽咽一声,她难堪的,浑浑噩噩坐倒在地,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你疯了!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疯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这没有引来女儿的同情。 “妈——” 女孩甜腻腻地叫。 “您真好骗哦。” 霍染因弯腰将贝佳扶起来,安置在座位上,给她递了一杯水和纸巾,同时招来文漾漾,文漾漾与贝佳同为女性,这时候更能共情,更能安慰。 接着他转向练盼盼。 练盼盼撇撇嘴:“警察叔叔也要来说教吗?” 霍染因不说教:“你知道陈见影拍摄你的裸照和视频,那你知道陈见影把这些照片与视频上传外网并牟利吗?很多人都看见了你的私密照片,而你并不知道看见了这些都有谁,又是怎么使用评价与传播,传播的范围到底有多广。” 练盼盼一怔。 霍染因:“按你所说,他平常给你买了不少东西,购买这些东西的金钱,很可能是源自贩卖你视频所得。你知道这一点还是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也涉嫌传播贩卖yin秽色情物品;如果你不知道,你在为他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