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说话的是名干瘦的老头,等他说完后,另外又有几名老头站出来表示赞同。楚予昭却打断了他们的话,淡淡道:边境还未安定,达格尔人日日在宁作一带作乱。朕现在无心管后宫之事,立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刘怀府。 臣在。 你刚去过千源和臻口两处,把那里的水患情况说来听听。 遵命。 洛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有些不经意地将目光重新转回楚予昭身上。可刚刚看去后,他整个人便僵住了。 只见一名面色惨白泛青的小男孩,趴在楚予昭背上,两只手就搭在他肩头。 正是那个昨晚消失不见的鬼娃娃! 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洛白惊得伸出手指指着鬼娃娃,下意识就要叫出声,却被一旁的双喜眼疾手快捂上了嘴,用气音凶恶地道:你干什么?不知道朝堂不得喧哗吗? 洛白嘴被捂住,眼睛却惊恐地瞪得老大,拼命用眼神暗示他转头去看。双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又气急败坏地道:你要撒疯便出去,若是在这朝堂上胡闹,被陛下惩治了不说,把我也要给牵连了。 洛白赶紧摇头,不出去,我不出去。 双喜又问:那你还吵不吵? 洛白看了一眼那鬼娃娃,又看向双喜,见他气得一张脸都通红,便继续摇头表示不吵了。 双喜这才将手松开,又低声说:你要再吭一声,我马上禀报成爷爷,让他把你赶走。 洛白不想被赶走,赶紧闭上了嘴,只频频拿眼去瞧那只鬼娃娃。 鬼娃娃的脸就伏在楚予昭脖颈处,仅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而楚予昭却没有丝毫感觉,依旧听着朝堂上人的发言,不时出声询问两句。 这幅场景在洛白看来,便是相当的诡异,特别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也视若无睹,没有谁表示出丝毫惊讶。 他们没发现朕身上背了个鬼娃娃吗?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吗? 洛白忍不住去扯了扯双喜的袖子,双喜不耐烦地低声问:干嘛? 你能看到陛下背着个娃娃吗?洛白见双喜瞪着他不说话,又循循善诱道:你看那个娃娃,长得有点凶,比你现在看上去还凶 双喜扭头就去寻成公公,洛白连忙将他拉住,好言好语地认错:我不说话了,我不说话了,好jiejie,你别去告状。 哼!双喜气呼呼地站好。 这是白天,鬼娃娃看上去没有昨夜那么吓人,洛白就一直盯着他看。看他将脸埋在楚予昭肩头,还会长长的吸气,就像在嗅闻什么让他舒服的味道一样。 洛白知道哥哥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可以说没有人,也没有鬼能抵抗住但那鬼娃娃的动作依旧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就立即跳出去,要等到上朝结束时再说。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洛白学双喜立在一旁,当楚予昭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鬼娃娃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越过楚予昭肩头盯着自己,不由唬了一跳。 但接着又安慰自己,不怕的,鬼娃娃昨晚不也被吓得发抖过吗? 洛白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并跟在队伍末尾走出正殿。在通道口时,双喜等小太监垂首退下,洛白继续跟着,很快就到了后殿。 一直走到寝殿门口,成公公才发现了洛白,他惊讶地大声询问:洛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的? 问完便飞快地去看前方楚予昭的背影。 楚予昭在殿门前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洛白对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陛下好。 他本想对着楚予昭笑笑,但看着他肩上那个鬼娃娃,实在是笑不出来,便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楚予昭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看着他。 洛公子,这里不是你玩耍的地方,走吧,咱们走吧。成公公伸手去牵洛白。 洛白可不放心让楚予昭和鬼娃娃呆着,便扭动手臂从成公公手里挣脱出来,往楚予昭身旁靠近,摆明了不想离开。 哎,你这孩子。成公公还想去拉他,楚予昭却在这时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随他吧,他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说完便转身进了寝殿门。 洛白贴着墙根跟上去,边走边对成公公解释:姨你听见了吧?他已经同意我留下了。 哎眼见洛白飞快地进了寝殿门,成公公只得收回伸出的手。 他还要派人去御膳房端点补品来。陛下身体越来越不好,精神也越来越差,夜里总会整夜咳嗽。他劝了陛下好多次,将身上那附着的东西除掉,可陛下总是说再过几日,现在还不成问题。 他也不能过多劝说,只能在吃食上多下功夫,起码在陛下想通之前,确保他身体不会被耗空。 也不知道还要过几日,陛下才会松口 成公公担忧地叹了口气。 楚予昭进了寝殿,两名内侍立即上前为他摘冠脱外袍。洛白站在门旁,想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脱衣服的。 鬼娃娃趴在背上,将衣衫压住了,脱起来很费劲的话,那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劲了吧? 楚予昭个子很高,一名内侍在他身后放了个踏凳,踩上去后才够得着冕旒冠,在他摘帽子时,另一名内侍就在解那繁复朝服的腰带。 他平平展开双臂,眼眸微垂地看着洛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洛白觉得这个角度看不见他背后,便讨好地笑了笑,慢慢往他侧面挪动脚步。 楚予昭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直到他到了侧方站定后,才收回了目光,继续抬着手臂,任由内侍宽衣。 洛白在看清楚予昭背后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鬼娃娃还趴在背上没动,但内侍的手直接就穿过他身体,拿住楚予昭肩头的布料,如同没有遇到阻挡一般,轻松地脱掉了。 脱掉朝服后换日常长衫,内侍给楚予昭穿了一件宽大的深蓝色长衫,依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穿好长衫,两名内侍抱着朝服和冕旒冠退出屋子,房间内除了楚予昭和洛白,就再没有其他人。 楚予昭走到窗旁的书案前,伸手推窗,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窗外生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木,他凝视那棵银杏木片刻后,铺开一张宣纸,提起了毛笔沉腕挥毫,整个过程里,没有看上洛白一眼,就像他根本是个透明的。 洛白站在屋中央,不仅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个让人不能看见的鬼娃娃。 屋内很安静,楚予昭专心写着字,视线始终落在纸上,嘴里却淡淡道:磨墨。 洛白正在胡思乱想,闻言一愣,问道:什么? 楚予昭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过来磨墨。 哦。 洛白看着他背上那只鬼娃娃,一步步往前挪,挪到书案旁后却站着没动。 楚予昭写完一行字,头也不抬地问:在发什么愣? 洛白垂着头没做声,楚予昭又问:不想磨墨? 想的,我很想给朕磨墨的。 洛白抬起头急切申辩,却在看到鬼娃娃那张惨白的脸后,下意识飞快移开了视线。 可他立即便觉得自己不能怕,必须把这个鬼娃娃赶走,又勇敢地转回了头,结果正对上楚予昭那双漆黑幽深,含着几分了然的眼睛。 说吧,你看见什么了?楚予昭搁下笔,语气平静地问。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就要上千字榜的关系,明天星期六就不会更新了,后天星期日的更新在晚上,以后就恢复正常日更,抱歉啦。 第28章 我能看见鬼娃娃 洛白听到楚予昭这样问, 便老实回道:我看到鬼娃娃了。然后用左手包住右手手指,只露出一点点指尖,对着那鬼娃娃指了下, 就在这儿。他一直都趴在你肩膀上, 上次咱们在湖边遇到时,他就趴在这儿了。 楚予昭眼睛眯了眯,问道:你能看见? 能啊。洛白往他肩上瞥了一眼,但是太难看了, 我不想看见。又目光躲闪地转开视线瞧窗外,加重语气肯定道:真的,难看。 楚予昭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将洛白缓缓从头打量到脚, 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洛白愣了愣, 嗫嚅道:没人教我啊, 他真的很难看的。 我问的是谁让你来朕这儿, 说些能看见鬼娃娃之类的混账话?楚予昭声音变得严厉许多, 还抬手拍了下桌子, 那上面的毛笔跳动, 甩了几滴墨汁在洛白衣摆上。 洛白立即傻眼了。 明明他之前跟去宫外,藏到那座庄子的横梁上时, 就听见朕和那个光头在说鬼娃娃的事,为什么现在他却说自己是满口胡言呢? 难道他们当时说的就不是鬼娃娃? 没有谁让我来朕这儿, 我, 我没有满口胡言, 鬼娃娃也不是混账话。洛白顿时委屈得不行, 声音也大了起来。 若不是有人教你, 难道能看见鬼娃娃这些话你自己还能编出来? 不是别人编的, 也不是我教的。他,他还能对我说话呢,说小猫,小猫。洛白脑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难过又委屈。 两名小太监听到动静,连忙推开门,门扇发出咣当一声重响。 滚出去。楚予昭正在愠怒中,眼睛依旧盯着洛白,头也不回地喝道。 两名小太监忙不迭退出殿,洛白眼眶泛红地转身,也提步跟了上去。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脚步故意踏得很重,每一脚都发出响声。 站住。楚予昭侧头喝道。 洛白继续往前,两只脚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殿内都是他咚咚的脚步声。 站住!楚予昭又喝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背影,强压住怒气问:谁让你走的? 洛白停下脚步,口气有些冲地道:不是朕让我滚的吗? 楚予昭深呼吸两口,语气放缓和了一些:我没让你滚。 哼。洛白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楚予昭有些惊愕地抬头:你在对朕冷笑? 没有。 果然学会撒谎了。 洛白忍不住顶嘴:我一直都会撒谎的,不是现在学的。 你还觉得很得意?楚予昭忍耐地道:你过来,朕问你点话。 洛白虽然没继续往外走,可也站着没动,给他一个倔倔的背影,那后腰处还插着一根孔雀羽。 楚予昭等了片刻,见洛白也不转身,就那么一步步往后倒退,退到了他面前。 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大啊。楚予昭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转过来。 洛白慢慢转了身,盯着着楚予昭胸口上的那颗贝扣,眼眶看上去有些红。 楚予昭怔了怔,怒气随着这抹红色散去不少,低声问:要哭了? 没有。 那眼睛怎么红了? 我生气会红眼睛的,主要是太生气了,嗯,朕太凶了。洛白揉了揉眼睛,又让他看手背,看,没有水。 楚予昭垂着眼帘看他伸到面前的手。那只手骨节很小,手指如春葱般柔嫩,又看向他的脸,看见那排长翘的睫毛,已经粘成了一簇一簇的,便道:果然是个撒谎精。 他声线本就低沉,这句话更像是从胸腔发出来似的,发出低低的共鸣音。洛白不知怎的心里一跳,好像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没有撒谎。洛白嘟囔着,又去看自己染上墨汁的衣衫摆,你不但凶我,还把我衣衫搞成这样,我已经没了一件衣衫,元福姨看见了会不开心的。 楚予昭道:你好好说实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朕会给你新衣衫穿。 说什么啊 就是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可是,可是。洛白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脸,看向他肩头上的鬼娃娃,是我自己说的,不是谁教的。 鬼娃娃一直趴在楚予昭背后,只将两条胳膊搭在他肩头上,袖口处露出几根乌黑色的长指甲。 洛白盯着那几根指甲,说:我看到他是个小娃娃,脸蛋子圆圆的,雪白雪白,嘴巴很红,眼睛黑得像炭圆儿。 为了说得更详细些,洛白又绕到楚予昭身侧,退后两步,保持距离地端详那鬼娃娃。 他穿了件黑色的衫子,还有件小褂,也是黑色的,上面有红色的圆团。脚上的鞋子嗯,上面有绿色的花,不对,草。 楚予昭本来神情淡淡的,在听到洛白这些话后,转头慢慢看向他,眼神逐渐锐利。 洛白却没注意到这些,他还在认真打量那鬼娃娃的穿着,绞尽脑汁作着描述。 一直趴着的鬼娃娃,此时却直起身,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被他起身的动作拨到一旁,正面清晰地展现在洛白眼前。 洛白之前看见这块玉时是在夜里,哪怕月色再好也没有瞧得很仔细。现在才发现那玉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左上角还有个小豁口。 他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上面写着字儿,四个字,写的是洛白根本不认得那些字,也信口道:写着我是块玉。 旁边还刻着花儿,不对,不是花儿,是桃儿。只是上边有个豁口,是被老鼠啃缺的吧? 楚予昭一直怔怔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再转身从笔筒里抽出支笔,蘸了砚台里的残墨,在那张写了半幅字的纸上唰唰落笔,空白处便多出了一个图案。 洛白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了看,看见那画出的形状后,惊讶问道:你画的是那块玉?你看得见? 楚予昭笔尖顿了顿,飞快地在那其中写了四个字:福寿万年。 洛白眼珠子跟着他的笔尖转,一个字一个字地胡乱念:我,是,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