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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带婉琳来,婉琳已经住进医院待产,每天那么幸福,他甚至连不开心的事都不愿说给她听。 他一直是把心事藏得最深的一个,这世界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背着包袱活过这么多年。不是不累,不是不后悔,不是不痛彻心扉。 抬头看着父母的墓碑,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是真的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错在他不该喜欢上她,不该撩拨她,不该给她允诺,不该给她希望,不该……放不下仇恨。那样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痛,不会这样双手捧上自己的软肋,任人宰割。 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好到让他觉得像是有了归宿一样温暖。他自问,不能离开涂涂。他曾经试过,但是失败了,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罂粟,他已经上瘾,倘若有朝一日离开,他活不下去。那种戒毒的滋味,同时骨髓,扎进身体深处,扩散禁四肢百骸,没有办法止住。 那么她呢?她离开他呢? “如果我告诉涂涂呢?如果让她知道呢……”他几乎仓皇的对着墓碑询问:“如果就豁出去了,让她知道了呢?” 如果让她知道她的爸爸撞死了他的父母,他们原来的关系这么微妙……如果让她知道,原来是他害她这些年过得这么苦……涂涂,她那么善良、那么可怜,她连病人的死都会流泪……如果让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知道…… 他一头撞在父母碑头,几乎崩溃:“对不起mama,对不起,我是疯了……我是口不择言才会对你们说出这种话……”他终于抽泣:“mama,你告诉我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没办法止住的一直哭,就像当年在这里,看到他们最后盖上那块大理石的时候,他一直哭,一直哭,知道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他曾经背过的诗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是求天入地,再也没有办法解决的悲恸。 他一生何其不幸,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弃他而去。 他靠着石碑,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睡着了又醒来。 松涛声声,他的悲伤,无人听闻。 把手按在胸口,听那里面咚咚的颤动。能有多痛,不过是一生一世,一辈子,他一个人,不再去爱而已,能有多痛?其实原本的结局就是这个样子啊,不该他爱她。 黑暗里他终于爬起来,决定回去。他的腿都跪麻了,摸摸索索向山下走,一脚踏空整个人都栽下去,在石阶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他摔的发懵,却并不觉得有多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下山。 一路回到医院,涂涂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没开灯,摸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静静坐着,直到后来涂涂进来。 “景弋?”打开灯的涂涂完全没想到屋里会有人,着实吓了一跳。 徐景弋闭上眼,他还以为他连畏光都没有反应了。 涂涂提心吊胆一晚,看到他坐在哪里不吭不响,有一些气恼:“你去哪儿了?手术室不在,急诊也不在,电话都关机,铐你也不回。 ” 他依然沉默没有声响,她突然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领带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蓝衬衣脏兮兮,头发上还埋着松针,脸上竟然有擦伤和血迹,她大惊失色:“你去哪儿了?怎么摔成这样?” 她匆匆跑回护士站,拿了热毛巾给他洗脸,又用酒精和棉棒来消毒。他额头一角有一处擦伤十分严重,已经伤到了真皮层,她用双氧水给他清洗伤口,那种疼一般人都受不了,他却没有动,连吭声都不肯。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摸了他的手一把,入手的冰冷,就像冰块一样似乎能结霜,涂涂几乎慌神,起身到了一杯热水给他,掰开他手指让他端着,捧在手里暖手。 “柜子里面是不是有干净衣服?”涂涂起身去找,“我待会儿出去,你先换上。” “涂涂,”他突然叫住她,打了一个冷战,说:“我们分手吧。” 深夜的安静里,他完全听得到她突然断竭的呼吸声,而后她颤巍巍的、小小声的问他:“景弋,你在说什么呀……” 他瞳孔都找不到一个对焦的地方,只是木然地说:“分手,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你是不是看到我跟聂子钦……”她慌了神,几乎以为自己犯下滔天大错那样的摆手解释:“没有景弋!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他打断她:“没有误会,他很好,有钱。”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顿住了,瞠然失措。 “分手,”他唇齿间有血腥气弥漫,一字一顿:“就这么简单,我要跟你分手。” “你是不是有病?”涂涂屏息,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对,我有。”他颔了一下额头:“所以我们分手。” 一杯水迎头泼在他脸上。 涂涂手里捏着水杯,她原本想用他手里那杯泼他,那guntang的一杯水,但是她还是忍住了,从桌上拿起另一杯无温的,对准他的脸,泼出去。 “徐景弋,我再给你最后的机会想清楚。”她声音里有绝望的颤动,但她早已百炼成钢,几乎咬碎银牙,恨恨的望着他:“你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过了今晚,倘若你就这么决定了,你永远别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