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霸道女冠在线阅读 - 第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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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印象里波斯男子的模样,柴三妙在他鬓角两侧辫发,在脑后用皮绳扎成一束。

    “紧吗?”

    “还好。”

    柴三妙道好了,李雘起身,左右照照镜子。

    团狮纹的交领右衽翻领袍,配上宽皮革带,突显了宽肩窄腰的好身段,他插着腰转一圈,不好指出来柴三妙梳个辫子都看起来歪歪扭扭。

    柴三妙反而主动夸他像个波谜罗川的阿郎,“只怕是冯少监站在身前,都不敢认了。”

    她比他还满意,李雘只好笑笑作罢。

    *

    一番打理后,两人来到院子。

    玛夏带领大家准备豆粥糕糜用以民间祭祀,李雘跟在柴三妙身后,一道参与。

    玛夏让商队里年轻的小伙子按照民俗,端着豆粥登上屋顶,在上边边吃边念咒:“登高糜,夹鼠脑,欲来不来?待我三蚕老。”①

    驱鼠去疫,使得桑蚕养殖不受损害,丝路商队才能生意红火。

    待祭祀完毕,供品便可取来分食。

    柴三妙想到李雘在局宴上饮酒,定然没有吃好,跑去为他取来一碟丝笼和一盘食糕②。又招呼李雘到院中一角坐下,将盘碟推到他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塔塔也被食糕吸引,闹着也要吃。

    李雘招手让阿鸳将塔塔抱过来,喂了她一块,玛夏赶紧过来将塔塔和阿鸳叫走,说她来陪着她们玩打竹簇。

    李雘在柴三妙的注视下,吃了丝笼,尝了食糕,回味品鉴,“味道很地道,不错。”

    柴三妙说:“年幼时爱吃丝笼和食糕,母亲便托人从洛阳寻来一位师傅,学着做,等我及笄之后,母亲就将做法教给我,没想到第一次独立完成,却是在岐州,却是在无法团聚的上元节里,没有人吃到。”

    说到后面,音量越来越小声。

    她想家了,很想。

    一个人成熟与否,即是在面对既成事实时,能否心平气和地接受,并在最短的时间分析应对之法。

    柴三妙知道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牵挂家人,当初为何要走?”李雘问地认真。

    为何毅然决然的离开长安?为何要自请至仙游观履职?

    她抬头看向他,答得坦然,“因为,不想成为他人的盘中棋,手上刃。”

    为何要走?

    因为不想卷入大明宫的明争暗斗,因为不想卷入长安城的腥风血雨,因为想自己与家人都平安康健地活着。

    他明白,他都明白,她的困扰和取舍,这些路,他都走过。

    他还记得那夜的曲江池,她与家人欢声笑语,快乐无忧。

    柴家的女儿自入玄门,躲开京兆韦氏的拉拢,小心翼翼地在玄门修行,已是主动避开了核心争斗,又有谁在逼她,将她逼得不得不远走高飞?

    “你做的糕点,我吃了,岐州的上元节,我陪你过。”

    李雘拿起最后一块丝笼,掰开,分她一半。

    柴三妙几分恍惚,她没有告诉他,那些年母亲说的是,鈊儿学会了做丝笼,以后成家,便能在上元节里年年做给夫君吃。

    可是,世事难料。

    平阳柴氏的小女儿没料到自己会自请入玄门,了断红尘,更没料到自己第一次在上元节做的丝笼,吃下它的人是唐皇。

    总之,那个只存在于尉迟氏口中的女儿的夫君,无论如何都是对不住了。

    柴三妙在心里默默祝愿对方能有段好姻缘,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多恰招呼大家将不久前悬挂于井中的屠苏酒配料拉上来。

    李雘自己挽起袖口去帮忙,将数袋配料交给柴三妙,柴三妙将草药配料加入老酒中煎煮,大火转小火,又转大火,数次沸腾后,倒入陶罐中自然冷却。

    吐火罗商队的人在院中朝东列队,从少至长,次第饮之。

    以表示对年小者加岁的祝贺,与对年长者留住时光而增寿的祈愿。

    柴三妙为李雘斟满一盏酒,李雘却递给她,自己又斟满另一盏,与她对饮,他说饮起自酿的美酒,格外舒心爽口。

    待分完罐中屠苏酒,柴三妙将罐底的药滓重新投入井中,对众人道:“长安有俗语,一人饮一家无疫,一家饮一里无疫,岁饮此水,一世无病。”

    *

    上元放夜,无宵禁。

    雍城内灯火通明,彻夜喧嚣,巴扎里做了灯会,正是人声鼎沸时。

    良辰已至,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汉家祀太一,今人张灯是遗其事,雍城灯会虽比不上长安城,也有一番自己的热闹。

    玛夏嘱咐众人上街观灯多穿戴些保暖。

    柴三妙让李雘等等,转身进了屋内,将他的大氅抱出来给他,李雘接过,展臂抖开,反手将大氅披在她的肩头。

    大氅太大太长,将她整个人严实包裹住。

    李雘拉着她的手臂,往外走,去追赶先行离去的大家。

    灯与月交相辉映,点亮了雍城的夜空,放眼望去,八街九陌,人潮涌动,一片火树银花。

    柴三妙摸着这身大氅,触感格外熟悉。

    她披过,不是第一次。

    记忆告诉她,太清宫的旧书阁里,她阅读《异域见闻录》伏案而眠时,包裹她的也是它。

    那次偏僻的、偶然的相遇。

    她看见自己朗读着粟特文写的文字,而紧闭的二层阁楼上,一个小憩的男子靠着凭几,默默听完,从头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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