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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后 第10节

    前几日大雪封山,如今化雪,正是山路湿滑之时,香积寺又建在地势陡峭的山顶,根本难于行走。

    “你可是不愿?也难怪,你如今是要去宫里当娘娘的人,怎可纡尊降贵地去替我祈福?是我痴心妄想了。”杨氏道。

    赵归雁抬头,看到杨氏脸上是遗憾的神色,眼底却是明晃晃的恶意,心知她是为了刁难她。

    她浅笑着应下:“女儿愿意的。”

    若是不答应,杨氏就会到处宣扬她的“不孝”。

    若是以前她无所谓,可现在她要入宫,名声格外重要。

    杨氏见她应下,又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请安回去就立刻动身吧。”

    “是。”赵归雁颔首应下。

    此时府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正屋请安,赵云莺挂着笑的脸在看到赵归雁的一瞬间僵住了。

    “母亲,她怎么在这里?”赵云莺下意识质问道。

    杨氏见她进来第一句话语气就这样冲,顿时拉下脸,叱责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赵云莺脸色微白,不敢再放肆,恭恭敬敬地行礼:“母亲万安。”

    她刚要直起膝盖,杨氏又道:“你还未和小五见礼。”

    赵云莺震惊抬头,不敢相信杨氏的话。

    她给赵归雁行礼?凭什么?

    眼角余光看到她腰间那块洁白无瑕的莲花佩,顿时心里涌上嫉妒。

    嫡女?!

    杨氏对自己的权威有着绝对的执着。譬如现在,她即便不喜赵归雁,可她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女儿。赵云莺若是当着她的面轻慢赵归雁,在她看来就是打她的脸。

    杨氏冷冷地说:“嫡庶尊卑也不懂了吗?”

    赵云莺讪讪地朝赵归雁屈膝:“五meimei安。”

    赵归雁见她苦着脸行礼,一直绷着的心稍稍露出几分窃喜,恶人还需恶人磨。不过她面上神色无异,学着赵青鸾的样子,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赵云莺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嫡女的架势摆得倒挺足!

    杨氏不喜欢赵云莺一干庶出,让他们请了安就离开了。

    采月跟在赵归雁身后,满脸的愁苦:“香积寺远在郊外,加之山路崎岖,以前总有人在那里出事,化雪的时候少有人去寺里祈福,夫人这不是摆明了折磨您吗?”

    赵归雁道:“莫要担心了,到时候我们小心些,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采月只好压下心底的担忧,跟着她一起去寻车夫。

    赵归雁这几日在府中很受人巴结,车夫瞧见是她用马车,特意在马厩里挑了一匹最健壮的马给她,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生怕被她觉得自己糊弄她。

    赵归雁上了马车,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很是好闻的幽香,才发现车厢里铺了厚厚的毛毯,车壁上还有暗格,里面准备了茶点和书籍,很是周全。

    赵归雁咋舌,自己以前坐的都是青蓬马车,内里空荡荡的,哪有这等享受?

    她摸了摸身下柔软的毛毯,忽然升起了几分困意。

    这毯子睡起来恐怕很舒服吧?

    赵归雁歪了歪身子,趴在上面,采月诧异:“小姐,您怎么就躺下了?”

    赵归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路途遥远,难得我干坐着不成?”

    采月指了指书,道:“您可以看些书打发时间呀!”

    赵归雁皱眉,有些嫌弃:“全都是迂腐的规矩,不看!”

    这马车应是给府里的女眷准备的,悬挂的饰品是女儿家爱戴的香囊,布置的颜色也都粉嫩娇艳。

    这些还好,唯独给她们打发时间的书册子,都是些刻板迂腐的女诫闺训。

    赵归雁最是不喜欢被拘束的感觉,若让她去读这些,她还不如睡觉呢!

    采月无奈,也不再劝,轻手轻脚地将车帘放下来,遮住明亮的光线。

    赵归雁倚靠在软枕上,左右轻晃间竟不自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赵归雁蓦地惊醒,一时之间还没弄清楚状况。

    采月低声说:“小姐,您在马车里坐着,奴婢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采月刚要掀开车帘,门外就传来车夫惊慌的声音:“采月姑娘别出来,外面有山匪!”

    采月顿时变了脸,下意识看向赵归雁,赵归雁小脸微白,但她迅速冷静下来,道:“山匪多是谋财,我们只要将钱财都交出去,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赵归雁翻了一下荷包,霎时指尖发冷。今日是来祈福的,又加上出门急,银子带的不多。

    没有银子,她要如何去打发山匪?

    车夫在车帘外急声询问:“小姐,银子可是准备妥当了?”

    采月急得满头大汗:“小姐,怎么办?”

    赵归雁闻言,压了压掌心,心里告诉自己此时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她偷偷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看到不远处有十数人眼神凶悍地挡在路口。

    一个个扛着大刀,块头跟座小山似的,看着怵得慌。

    赵归雁咬了下唇,目光锁在另一头的荆棘丛上,再开口时,嗓音带了几分决然:“等会儿车夫狠狠地在马肚子上抽一鞭子,惊了马后我们趁乱跳下马车,旁边有一丛荆棘,我瞧着那后面似乎有一条小道,我们钻过去,使劲儿跑,有多快跑多快!这里地势复杂,树林密布,稍稍绕一绕就能逃出去。”

    采月大惊:“小姐,那太危险了!”

    无论是跳车,还是钻荆棘,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受伤的!

    赵归雁闭了闭眼,神色凝重:“我别无选择。逃了还能活命,不逃……”

    赵归雁似乎是想到了哪般惨烈的下场,身子打了个寒颤。

    采月看了一眼赵归雁的容貌,变了脸色。

    这姿容在此刻就是祸事,落入山匪手里,女儿家的清白定然留不住。

    采月坐过去,紧紧靠着赵归雁,却发现她的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显然也是怕极了。

    车夫听到了赵归雁的话,咬咬牙,忽然扔了手里的鞭子,跳下车辕,奋力跑起来:“各位爷,我家小姐花容月貌,小的可以将她献给各位爷享用,还请爷饶小人一命!”

    第9章 他会好好照顾她

    赵归雁大惊,没料到车夫居然临时倒戈。

    采月大骂:“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可是缺了大德了,居然卖主,也不怕遭报应!”

    赵归雁打断她,急声道:“先别管他,我们要立刻逃跑了。”

    话落,赵归雁一把掀开帘子,就看见那些山匪来了兴趣,纷纷往这边聚拢,在看见赵归雁的一瞬,都呆愣在了原地。

    赵归雁心头一紧,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一扎马臀。

    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

    赵归雁死死攀着车壁,“跳!”

    说完,她闭了闭眼,猛地一跃!

    风声呼呼地吹在脸上,割的脸生疼,赵归雁狠狠地摔在地上,钻心的疼。可她一刻不敢耽搁,站起身,提着裙摆就钻进了那丛荆棘林里。

    采月歪了方向,与她分开了,钻进了另一处荆棘。

    华美的衣裳被割破,娇嫩的皮肤沁出血珠,赵归雁闻到了血腥气。

    疼。

    太疼了。

    可她不敢停下,她害怕一停下,就会被那群人捉去。

    “雁雁,旁人都说你生来克母,是个夺了生母性命才得以诞生的灾星,可你不能自己看轻了自己。你是你母亲拼尽性命也要生下来的珍宝,你的这条命,承载了你母亲的期许,远比旁人更珍贵。”

    昔日里阿姐的话语犹在耳旁,赵归雁压下眼底的眼泪,加快了脚步。

    她要活下去!

    她才不要窝囊地死在郊外的林子里,不然尸体还要被野兽啃噬。

    太丑了。

    *

    赵归雁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等到她看见一处空旷的地方时,她的腿脚早已酸软。

    不远处似乎有军队驻扎,她看到了穿着盔甲,四处巡逻的士兵。

    她心下一喜,脸上绽出笑容,拨开身前的杂草,踉跄着走过去。

    “什么人?”

    杨霖喝道,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对准赵归雁。

    赵归雁舔了下干涩的唇,低声道:“我是荣国公府的……丫鬟,我上山时遇见了山匪,一路逃出来,行至此地,不知可否让我在此处歇一会儿?等军爷回城时让我跟在一旁就好。”

    杨霖迟疑了一下,说:“你如何能证明你是荣国公府的丫鬟?”

    赵归雁一时为难,她如何证明?

    她想了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凤尾簪,“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身上。”

    杨霖接过,看了一眼,又惊诧地盯了几眼赵归雁。

    他自然认得出这是宫里的东西。

    杨霖不知道她的“主子”是什么人,但用得起宫中之物,怕身份必然不凡。

    他拱了供手,道:“姑娘稍等片刻,待我去请示我家主人才能给你答复。”

    随便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出了事可是他吃挂落。

    赵归雁颔首。

    曹善来倒了杯热茶,刚要端进帐篷里,就看到杨霖脚步匆匆的走过来。

    他停下了脚步,低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陛下在帐中,惊了圣驾你几条小命够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