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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与乞丐 第61节

    黄橙橙说了一个普通数额。

    嘉南坐在座位上, 给自动铅笔装笔芯。黄橙橙走过来说:“嘉南, 魏先生听说我是高二7班的,还问到了你。”

    魏先生, 一听就知道是在说魏春生。

    嘉南放下铅笔, 用湿纸巾擦掉手上的墨痕, “他问我什么?”

    “他以为你也会申请助学金。”黄橙橙是这次助学金的受益方,加之魏春生表现得平易近人没有架子,黄橙橙对他比较有好感。

    “他看上去很关心你,还跟我打听了你平时在班上的表现。”黄橙橙说。

    嘉南打断了她继续谈论魏春生的那些话:“我跟他其实不熟。”

    黄橙橙表情讪讪, 发现今天的嘉南格外冷漠且不好接近,她只好止住话茬, 没有再提魏春生。

    外面走廊上有嬉笑打闹声。

    隔壁班杨竹得到助学金,几个男生在叫他请客:“杨猪, 请兄弟们吃个汉堡不过分吧?”

    杨竹没有表态, 显然不情愿。

    他被挡在上厕所的路上, 想从旁边挤过去, 奈何身材过于庞大,没能成功。

    “你们也别太过分了。”有人站出来指责。

    那几个男生回怼:“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冲着杨竹的背影骂“死胖子, 小气鬼”。

    下午,又轮到了7班和8班一起合上的那节体育课。

    集合之后要跑圈,嘉南现在不宜剧烈运动,向老师请假,站在香樟树下休息。

    还有几个正在生理期的女生,站在一起说话。

    “你们的综合素质评价弄完了吗?”

    “没有欸,登陆密码都忘了。”

    “这周弄完应该来得及吧?”

    “还有一周左右就截止了……”

    听她们说话,嘉南才记起班主任之前布置的任务。每个学生需要上网登陆洛陵市综合素质评价系统,提交相应的社会实践报告材料和照片。

    具体有什么用还不清楚,但教育局是这样下达通知的。

    一般来说,大家比较常规的选择是去敬老院帮忙,去社区服务,去孤儿院献爱心。

    然后拍几张照片,盖个章子。

    麻烦的是,每人至少要提交三项以上的实践材料。

    嘉南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凑齐三项。

    大部队已经跑完步回来。

    今天体育老师下达命令有点狠,半点懒不让偷,每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

    “杨竹,你的综合素质评价弄完没有?”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生问,“你知道哪个孤儿院离得最近吗?”

    她说完才觉得不妥,太伤人自尊。

    杨竹跑步跑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脸颊rou仿佛要溢出来,等了片刻,才说:“可以去我住的那家。”

    见嘉南也在,杨竹对她说:“你也可以去。欢迎你们。”

    嘉南诧异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你不介意吗?”

    “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了,”杨竹尽量装得无所谓,他笑很难看,有种装出来的豁达与释然,“都去帮着干活,还捐东西,多好啊,我又没损失。”

    嘉南回家跟陈纵说了这件事。

    陈纵帮她出谋划策:“去街边捡垃圾能不能算一项?也是替社会服务了。”

    “对哦,应该可以。”嘉南觉得班主任审核不至于太严格。

    万一不可以,那就到时候再说。

    为了体现自己没那么敷衍,嘉南拎了个超级大的垃圾袋出门。

    因为傍晚下过雨,打碗巷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到处有积水,她特地穿上了家里唯一的一双黑色塑胶雨靴。

    雨靴不合脚,过大,靴筒松松垮垮地包裹住了嘉南的小腿。

    她走起路来一搭一搭的。

    陈纵跟在后面,说:“慢点。”

    刚出楼道没走几步,嘉南就看见地上的烟头和被人踩瘪的易拉罐,她用火钳夹起垃圾,丢进塑料袋里。

    陈纵举起手机给她拍照。

    嘉南打量自己的工装裤和雨靴,问:“我这样这样看上去是不是特别傻?”

    陈纵忍着没笑,适时给出正面评价:“特别好。”

    嘉南不信,“到时候照片传到平台上,是公开的,大家都能看到。”

    “没骗你。”

    陈纵此刻想去夸夸群进修,学点新词汇和夸人技巧,帮助小朋友重建自信。

    他把拍摄的照片给她看,“这不挺好看的吗?”

    陈纵的拍照技术确实还可以。

    天刚入夜,路灯亮起,照片里的嘉南站在光晕里,露出背影和一个柔和的侧脸,提着水桶似的塑料袋,也没有显得很滑稽。

    嘉南在系统平台上看见过其他同学家长拍摄的照片,有的角度死亡,有的拍成虚影,有的怼脸放大毛孔痘痘,总之惨不忍睹。

    相比之下,陈纵实在太叫人放心了。

    嘉南还是有点包袱的,她看完照片放心了,继续捡垃圾。

    遇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陈纵就打开手机的灯光替她照明。

    黑皮打电话来问陈纵在干嘛,晚上去不去喝酒。

    陈纵看了眼前面在芭蕉树下夹泡沫块的嘉南,说:“去不了,要陪小孩完成课后作业。”

    “有家室了果然不一样,”黑皮打趣道:“不过,你怎么跟人家爹一样?”

    他那时候带小白,就是这么带的。

    “南南,”陈纵突然叫住嘉南,问她:“你叫我什么?”

    嘉南觉得他问得很奇怪,“阿纵?”

    陈纵:“你觉得我像你的什么?”

    嘉南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答案是:“财神爷。”

    经她提醒,陈纵也想到她狮子大开口讹房租的事,“不是冤大头吗?”

    嘉南纠结了半晌,跟陈纵商量:“……那要不要我把多收的房租退你啊?”

    陈纵:“你愿意?”

    嘉南:“也不是很愿意。”进了口袋的钱再掏出去,挺难的。

    见她那副财迷样儿,陈纵挑了挑唇:“你使劲敲诈吧,反正以后都是你的。”

    嘉南想到一个词,叫夫妻共同财产。

    夫、妻。

    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显得非常遥远。

    她从小在沈素湘和嘉辉的婚姻里看过太多令人心灰意冷的东西,相互伤害、不信任、埋怨、背弃。

    爱总是很少,掺杂着像沙子一样粗粝的杂质很多。

    年深月久,日复一日,在人心上搓磨,让嘉南不敢想以后,她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拥有婚姻。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但现在想想,如果对方是陈纵,她愿意再定义一次“家”的含义。

    也许对嘉南来说,陈纵的本身就代表着信赖、安全、不离弃,是她梦里反复出现的树藤,灯塔,和防跌落的网。

    *

    月光微茫,夜空蒙着淡淡的灰。

    路上的车流依旧多不胜数。

    陈纵看时间差不多了,叫嘉南回家休息,“任务完成了,可以了。”

    嘉南把塑料袋扔进垃圾车里,在路边的水龙头下洗手。

    不远处,有个波浪卷长发的女人蹲在地上呕吐。

    旁边的台阶上有几个把袖子挽起,露出粗壮胳膊的男人,眼神□□裸地打量着女人的身材。

    嘉南认出她来,“是苏蔷。”

    嘉南和陈纵走过去,装作是来接苏蔷的朋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喝这么多?”

    苏蔷醉了,尚且还有一丝意识,眼前出现了好几个模糊重叠的影子,不确定地说:“嘉南?”

    “是我。”

    嘉南问:“有人来接你吗?”

    “有,我有男朋友……”苏蔷语无伦次,“男朋友……不对,男朋友分手了,没了,飞了……”

    嘉南发愁了。

    她要是把苏蔷扔这里,苏蔷估计能在大马路上睡一晚,还存在诸多安全问题。

    只好叫辆车送苏蔷回去。

    她连站都站不稳,索性三人一起上了车。

    司机态度不耐烦,说吐了要加钱,又抱怨说早知道不该接单,触到副驾驶座上陈纵冷淡阴鸷的眼神,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苏蔷途中没吐,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