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页
自十几日前离了宫,一路舟车劳顿,三餐都是从简。可有江俨在她身边,十分清楚她的喜恶,能在有限的条件下让她吃得最舒坦。 如今江俨不在,这菜没一样合她口味的,大概是在她昏睡之时便早早做好了,此时已经放凉了。承熹也懒得抱怨,一口热水一口凉菜,将就着填饱肚子。 夜色沉沉,承熹无事可做,这人又不说离开房间,她只能干坐着走神。容元纶却从镜台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围棋,“可有兴致与我手谈一局?” 大约是因着住客栈的都是旅人,没有下棋的好兴致,这棋子棋盘都是新的。 落了十几个子,承熹便没了兴致,这人的棋艺实在是差,偏偏他还没有自知之明,颦着眉冥思苦想,好半晌才能落下一子。 承熹轻叹口气,噼啪落下一子,又吃掉他一小块。 容元纶不由苦笑,瞧见承熹脸上无甚表情,似乎也知她是在嫌弃自己的棋艺,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堂妹莫怪,我是个粗人,打小学得就是骑马射箭,于这棋艺当真没什么兴趣。” 承熹淡淡瞥他一眼,心中腹诽:哼,江俨也骑马射箭无一不精,他就会下棋,还看得懂曲谱吹得了笙,会做饭会暖床…… 暖意刚上了心头,随即又是一凉,此时江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绷着嘴角不想说话,把棋子捡回棋盒中收好,坐在桌边静默不语。方才容元纶说他去年年底就到了京城,可他在京城呆了那么久,到底做了什么呢? 她把三月份开始重润上京以来的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点点理清了头绪。 今年三月重润起头说要去围场游猎,她和承昭便在围场遇刺,重润以身受重伤脱去了嫌疑;三月底重润离京后,四月初的先蚕礼上又出了乱子,贼人原本是要抓她的,却让皓儿以身代过。 随后吏部卖官鬻爵的丑事被御史揭出,世家老臣与寒门势如水火;后又是襄城地龙翻身,她离京来安抚百姓,刚到襄城就被人截了…… 桩桩件件,也不知哪件与重润有关。 短短一个时辰里,承熹好几回看到有暗卫给容元纶传口信,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承熹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也听不清他们说得是什么。 还有一回,她瞧见一只通身灰毛的鸟儿扑棱棱落在窗子上,那鸟儿灰扑扑的,模样一点都不起眼,一双小豆眼滴溜溜地转,仿佛十分机灵。 承熹本以为是只野雀,还拿花生米逗它玩。容元纶却上前将那鸟儿捉在了手中,从脏兮兮的鸟爪上解下一个小小的铜管,展开里头的纸卷仔细看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唇畔都有了笑意。 那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呢?承熹往日极少好奇他人私事,只是此时等得坐立不安,总觉得江俨该追上来了。明知这消息是跟自己有关的,自然好奇得不行,可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去开口问他。 容元纶瞧见她这副好奇的模样,笑问:“堂妹可要听听?” 承熹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是在等你那面首?”容元纶扯唇一笑:“若是如此,怕是要白费心思了,你那面首是追不上来的。” 承熹面无表情瞥他一眼,阖眼不说话了。 容元纶摸摸鼻子,心觉无趣,偏偏想引她说话,拖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你可知为何他追不上来?” 听他这话,承熹紧抿了唇,心中一点点蔓上不祥之感:江俨和仪卫的马都是千里名驹,便是行得再慢,也该比马车快上许多,不该此时还没追上来。 除非他们已遇险…… 瞧见容元纶脸上碍眼的笑,仿佛真有这般的可能,承熹霎时脸色都白了一分。 容元纶敛袖给她倒了杯热茶,便把先前那丧仪队改商队给她说了。知道江俨无事,承熹好歹放下心来,“那又如何?” “他们沿着北城门一路追去,只会看到你的尸身。”脸上运筹帷幄的笑愈深,怕承熹听不明白,又解释说:“那女子和你容貌身量别无二致,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是在妓院里换好的。即便是你爹娘来了,也瞧不出分毫不同。” 他又兀自叹了一声:“你有所不知,要想出这法子,需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那人可真是大才。” 见承熹半信半疑,容元纶笑笑,不疾不徐地补上最后一句:“方才我收到密信,太子抱着一个女子回了府衙之中,随后襄城南北两城门都已放行,再没有仪卫从南城门追出来。” 跳跃的烛光下,他逆光的脸色竟显得有些诡异,幽幽笑道:“你那弟弟和你放在心尖尖上的面首,已经把那女尸认成是你了。” 闻言,承熹非但没有震惊之色,颦着的眉反倒一点点舒展开了。 容元纶瞧见她这幅模样,颇为诧异不解,以为她是故作镇定,冷声哼笑:“堂妹果真好胆识。” “承昭兴许认不出我。”承熹浅浅笑了,心中有了底气,“江俨却不会认错。” “缘何如此说?我倒不信你那面首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你既也说了他是我的面首。”瞧见他脸上玩味的笑,承熹有点微窘,却仍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后半句:“若是连主子都认不出,我回去就休了他!” ☆、王府 直到亥时的更声响起,容元纶人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忙完了自己的私事,心中一动又把那副棋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坐在她对面,“难得有如此空闲,堂妹再与我下一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