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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多少有些戾气,偏执、埋怨、嫉妒,这些微戾气才能造就这世间万千性格。只有这般的人才算得上是鲜活的人。只是她情感疏淡,愈是长大愈是淡泊,便越没有这样的鲜活。 皓儿尚年幼,却已经受了她许多影响。若是别家的孩子遇到这事,怕是得哭他个天翻地覆,再不去学堂才是。皓儿却已经懂得要忍下委屈,去忍这不公的待遇。 此时他尚年幼,乖巧听话确实会惹长辈喜欢。只是长此以往,怕是会养成像她一样惫懒又淡泊的性子。男儿如此,却是不妥。 看皓儿陷入沉思,她继续循循善诱:“皓儿再想想,犯了三个错误的人罚抄五遍弟子规,你犯了两个错误却要罚十遍。太傅大人是不是罚得不公?” 皓儿一向十分怕太傅,听了这话紧张兮兮地问:“那若是我没有写够,惹太傅生气了怎么办?” 容婉玗见他听了进去,眼里已经带了笑,“那就把娘亲的话说给他听,太傅一定不会生你的气。” 皓儿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把剩下的半碗云吞狼吞虎咽地吃了,又把自己写完的六份装好在书袋里,出门去洗漱了。 待他出了门,公主目光移到江俨身上,神情严肃道:“若是皓儿被罚站、被罚打手板,你就直接带他回来。”她颦眉冷淡道:“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太傅,留着也是误人子弟!” 她不用说,江俨也明白她的意思。暖黄的烛光中江俨刚毅的轮廓变得十分柔和,脸上带着些许倦容,整整一夜连眼都没合过,眼里还能看到微红的血丝,就连跟往常一样沉默点头的清冷样子都带着两分疲惫。 公主心头微紧,“你是不是一宿未睡?” 江俨清了清嗓子道:“无妨。” 这怎么才一个晚上,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公主听得忍不住皱眉,往日清朗有力的声音乍一下变得嘶哑,听得人心里难受。 江俨看她表情不太好看,有点尴尬地解释道:“凌晨时分觉得口渴,又没有热水,就喝了几口凉茶。” 公主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江俨习武多年,面门轻易不容人碰,凭着直觉往后偏了偏头。转念又记起面前人是公主,便探头至她掌心中,任她摸了摸自己额上的温度。 竟稍稍有点热,公主赶紧拉着他进了隔屋的矮榻上,轻声埋怨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皓儿一样不知轻重的?你快躺一会儿。” 江俨低声拒绝道:“属下还要送小世子去太学院呢!” 公主瞪他一眼,提了声音怒道:“哪个人去送不行?偏你能送?好好躺着!”江俨不敢说话,只好悻悻地躺下了。 “在这安安分分地呆着,等我安排好人送皓儿去太学院,再让人给你熬点祛风寒的姜汤。”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让杜太医开个药方吧,你以前从不生病,怎么好端端就发了热?” 听了这话江俨又要起身,推辞道:“不必那么麻烦,属下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江俨!”公主不由拔高了声音喝道:“你听不听话!” 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皓儿偶尔也会有调皮的时候,公主舍不得骂他,说得最重的话就是“皓儿你听不听话!”这句话用惯了,此时顺口一说,嘿,还挺应景! 江俨看她沉着脸,是真的生气了,动作利索地躺上了榻,还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好了被子,十分得识相。 这榻有点短,毕竟是按公主的身量做的。江俨微微蜷着腿,被窝里尚留有余温,满是公主身上淡雅的梨花香气。 他侧转身看着公主离开的背影,缩在榻上心里有点难过。他默默地想:自己怎么这么笨?自打回宫来就总是惹公主生气。 昨日有江俨伴着,书房里便没留人。公主交待了门外守着的一个小太监送皓儿去太学院,吩咐另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候着,若是杜太医来了便请他过来。 看着皓儿坐着小轿走远,又想着红素几个住的左侧殿离书房这里挺远,公主便自己去了小厨房。 她平日起得晚,长乐宫里的宫人除了洒扫太监起得早,旁的宫人大早上起来也都没什么事儿做,所以整个长乐宫的饭点都比别的宫晚半个时辰。 这时候天还没大亮,晨光微熹中,只有小厨房袅袅的烟火气是最有生气的地方。 见来了人,正在擀皮包三鲜包的李厨娘随便瞥了一眼。灶台上蒸着几笼包子,厨房里头烟雾缭绕的,李厨娘也没看清是谁,瞥见来人衣服料子不错,习惯性以为是红素几个一等丫鬟起身了来拿早膳,咋咋呼呼道:“姑娘您等会儿,这笼包子马上就好嘞!”话落加快了手上动作。 公主笑笑也不着急,自顾自去了灶台边上。入目便是一排大大小小的瓶子,油盐酱醋糖花椒大料八角什么的,这些常用的调料都没有签纸。比较不好辨认的芥辣粉啊大小茴香这些都贴了签纸写了名称。 还有一部分便是贴了签纸,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调料,估计是西边洋人们带过来的东西。 整整两排调料瓶子,公主看得眼花缭乱,她不过想亲手给江俨熬个驱寒的甜姜汤,居然还做不成了? 那厨娘知道红素几个一等丫鬟的手指头都是拿惯了绣花针的,怕她在灶台边上被火撩了,便是脏了衣服也是不好。赶紧舀了点水洗手,吆喝道:“哎哟姑娘哟,这灶台乌漆嘛黑的,脏了衣服就不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