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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心跳漏了一拍,飞快地把视线挪回书上,吩咐了一句:“你别站着了,坐下吧,想看书就随便找本看看。” 江俨顺从地坐下了。 公主盯着书上的文字看了好久也没翻过这一页,许久都听不到江俨那边的动静,忍不住想要抬眼看看他在做什么。 这一看望去不由吃了一大惊—— 江俨坐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腿上放着个针线盒子,里面盛着许多色线团。他两手的袖口都卷高一截,手中正拿着一块绸布飞针走线。江俨十指修长,手背筋骨分明,随着手指翻飞,好几种颜色的彩线便缠绕在他手中,十分得好看。 见惯了女子葱白细指执针,乍一见到江俨这般英武高大的男儿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绣花,公主心里不由生出两分微妙的奇异感。 “你这是……在做什么?”若不是亲眼所见,容婉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江俨的绣活比她自己好多了。 江俨停下动作,正色道:“做香囊。” ——做给谁?容婉玗忍不住想问,话到嘴边了又觉得自己没有问的立场。只好换了句更委婉的话问他:“你做香囊做什么?” 江俨一本正经答道:“红素说她事多繁忙,牵风说她绣活不好,絮晚说她眼神不好配不好色。她们说公主没有新的香囊可换了,属下就接了这活儿。” 容婉玗惊讶:“是做给我的?”江俨看着她,眼露诧异,似乎在问:不然还能做给谁? 容婉玗暗自咬牙——这几个丫头!真是胆子大得连自己都敢戏弄了!她颦了眉尖道:“你别听她们胡说,她们就是看你老实好欺负。” 江俨闷不吭声沉默须臾,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公主也可以。” “恩?可以什么?”公主莫名其妙。 江俨又是一本正经道:“公主也可以欺负属下老实。”眸中似有隐隐笑意,还特意补充道:“属下会做饭、洗衣、刺绣、下棋……”江俨想说自己还会做很多其他的事,只是一时半会儿只想到这几样,别的想不到了,便正了容色道:“公主需要的属下都会,便是不会的也可以去学。” 公主被他说得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红了脸:做饭洗衣什么的,哪儿用得到他一个男子? 不由有点忧心,江俨这两日说话做事古古怪怪的。忧心过后,又默默想:不过这感觉还不错…… 他在一旁飞针走线,公主也看不进书了,索性搬了个红木小凳坐到他旁边看。那块小小的锦绸上头竟连着六种颜色的彩线,细得跟头发丝差不多,用的应该是最细的真丝线。 凑过身子一看,他绣的竟是两只绿孔雀。孔雀尾羽颜色错杂,她都从来没敢试着绣过,何况是在这小小一块绸布上,绣两枝梅花都觉得不够宽敞,如何能绣得孔雀? 却见江俨已经绣了大半,针法精妙细致,色彩绚丽明亮,各种颜色的彩线精细匀称地排列在绸布上,密密匝匝,连凸起的线头都看不见。站在前头的那只孔雀尾羽展开了一半,半张半拖在身后,长长的尾羽上羽毛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那孔雀眼神明亮,似乎在像另一只得瑟自己美丽的尾羽,巧夺天工,绣得十分灵动。 江俨身量高,即便是坐下也比公主高一截,低头看她的时候只能看到公主乌黑的发顶。她为了看清楚又凑得极近,浅浅的鼻息轻飘飘地落在江俨手上,似乎一下子就能痒到心里去。 江俨的手微微打了个颤,痒得想要躲开却又忍住了。 公主的发质柔软,一头乌发并不十分垂顺。在自己宫中她又乐得自在,往往是自己随手梳个发式,发顶的头发没梳齐整,几根乱发微微翘起,看得江俨心更痒痒了。手上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勉强克制住了想要伸手帮她理顺的冲动。 每种颜色的彩线上头都穿了一根针,一会用这个针,一会用那个针。公主看得眼花缭乱,不由颦了眉:“你别做了,做这个很费眼睛的,再说我也不缺香囊。” 江俨收回心神,轻轻浅浅地“恩”了一声,低头继续动作了。 “你‘恩’什么?”公主好奇问他。 江俨眸中似有笑意飞快闪过,“公主不缺香囊,可属下想做给公主。” ——江俨这两日说话确实奇奇怪怪的……公主有点担忧地想,想完了又微微翘起了唇角。 看了一会儿,公主心中一动——她也见过不少绣图,孔雀寓意吉祥,通常绣娘绣的时候都讲究成双成对,往往凑成一对雌雄。而江俨绣的两只都是尾羽十分漂亮的绿孔雀,故而这两只都是雄孔雀。 这是怕她想起徐肃会难过吗?心中一暖,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学得刺绣?” 江俨手下动作一滞,侧过脸看着公主,低声反问了一句:“公主忘了?” ——忘了?莫不成自己应该知道?公主回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了。 江俨也不难为她,帮着她回忆:“公主可还记得你十一岁时,跟着一位苏绣大家学了大半年绣艺?每三日上一次课,每六日交一副作业。” 容婉玗听他一提醒就想起来了——她琴棋书画都学得挺快,偏偏刺绣成了她的克星,那年母后生辰的时候她绣了一幅小小的桌上屏风。尺寸不怎么规整,却也花了许多心思,年纪小小的公主自己看了还有点得意。偏偏宫里的娘娘们见了后笑作一团,连带着母后也被这屏风逗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