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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江俨知她在宫中沉闷,春天会给她扎风筝,天暖和的时候为她挂秋千。 就连她初次的月事,都是江俨第一个知道的。那天她正在书房看书,肚子隐隐作痛,便在书桌上趴了片刻,忍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觉得不妥,起身的时候却觉得双腿发软。回头一看,椅子上居然有黏湿的血迹。 她心中怕得厉害,看着那团鲜红血迹只觉头晕目眩。一个不慎,就蹭倒了桌上的墨盒,江俨立马发现了异常。 可江俨从小接触得最多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meimei,他进宫的时候年纪尚轻,又怎么可能懂这些?当下吓得不知所措,打横抱起公主去找太医了。 从没人跟公主讲过这些,她心中怕得厉害;江俨比她还要害怕,生怕公主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只觉自己全身都在抖,连带着怀中的公主也晃晃悠悠的。 红素几人火急火燎的,跟在江俨和公主后头一路跑,纵然跑得再快又怎么能追得上江俨?她们几个是近身丫鬟,主子大大小小的事哪里有不清楚的,早几年的时候就被皇后身边人叮嘱过这事。却不想公主身子差,比常人晚了两年。 江俨若是发现了不对,知会她们一声也就是了,偏偏这个愣头青着急上火,直接带着公主去找太医了,太医只好无奈地开了个“红糖红枣姜茶”的方子。 那以后,江俨寻空从宫中带下医的嘴里问到了好些关于女子养生的道理,认认真真写下,又跟那些眼神揶揄的女医挨个确认无误,连着几天没睡,通通背了下来。 从那以后公主的信期,江俨都比红素絮晚几个大丫鬟更在意,提前好几天就处处谨慎,哪怕在大热天都要限制公主用冰。注意保暖、不能吃咸、不要喝茶、多饮热水、少走动。 …… 从她九岁离开母后、住到长乐宫开始,江俨就一直陪着她,整整陪了她八年。那时年少无知,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 直到她十七岁的那一年,文宣帝和皇后开始着手为她挑驸马。江俨还是每天僵着一张脸,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惊觉,她从来都不知道江俨的心情,也从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这宫中足有几千人,却从未有一人给她讲过:动心是什么?情深是什么?夫妻又是什么? 只听母后握了她的手说——驸马就是一辈子爱重你、能与你白头偕老的人。 她曾经想过那个场景,那时脑子里能想到的,没有别人,只有他。而她也从不会怀疑江俨会一辈子对她好。 想要跟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光想想就觉得满心欢喜。 直到她打定主意去找江俨,想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做驸马的时候。听到一个二等的小丫鬟跟江俨说:“奴婢心慕公子。” 公子?听那丫鬟这样叫,江俨竟有些微的恍惚——多久没人这样喊过他了?好像自从十五岁入宫那年后,除了每月回江家的那半天,别的时候都没听人叫他“公子”了。 宫里人喊他“江侍卫”,手下人喊他“队长”,公主喊他“江俨”。 “公子?公子?”那丫鬟见他久久不应,反而在走神,心里头有点慌,忙喊了两声。 江俨面上无甚表情,没有分毫欣喜也没有半点厌恶,沉声婉拒道:“江某既已入宫,做好分内事才是本分,成家立业的事暂时并无打算。” 那丫鬟一急,脱口而出道:“奴婢与公子同年入宫,只比您小两岁,明年到了年纪,就可以禀明主子出宫去了。”看江俨眉尖微颦,那丫鬟娓娓道来:“奴婢跟如嬷嬷打听过了,明年公主出嫁,宫里头的侍卫可以跟主子求求情自请离宫的。那时候您正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江家也需要一个儿媳……” 丫鬟咬着粉唇,神情羞涩脸颊飘红,却能镇定自若娓娓道来,明显来之前做了不少准备,连宫外的江家是做什么的都打问清楚了。 江俨多看了她两眼,神色微冷——一个丫鬟不好好做事,居然连他的家境身份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就连他离宫后的退路都想好了。 这可真是……有心了。 “姑娘自重,我已有心仪之人。” 那丫鬟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了两下,无力反驳道:“可我分明没有看到……您与别的女子亲近……” 江俨不想跟她歪缠,果断道:“她是宫外之人。”一句假话,打消了这婢子的所有猜疑。 丫鬟眼睫微颤,什么也说不出去,掩着面嘤嘤跑了。 这世间有的人天生不会说谎,如江俨。活了二十三年唯一一次说谎,便生生酿成大错。 花篱后恰巧听到两人谈话的公主微微一笑,心头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原来……他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被他拒绝了的那丫鬟心神恍惚,没两日便在整理旧书时扯坏了极珍贵的一册孤本,管事嬷嬷担不起这责,把她提溜了过来听凭公主处置。 公主的脾气软和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那丫鬟初时还抱着一丝侥幸,直到听到公主轻轻说:“遣回内务府吧。”那丫鬟愣了一下白了脸,这才慌了神,忙痛哭着求饶。 那丫鬟哭得惨兮兮的,才求了两句情,公主便又心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知道被主子遣返回内务府的奴才都得受好一番磋磨,要么是被重教一遍规矩送到别的主zigong里;要么是被打一顿板子直接直接撵出宫去。无论哪条路都是折磨。就算这丫鬟宫外头仍有家人,听到了她是被主子撵出了宫的,谁不揣测个一二?还能有什么前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