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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公主听着,手上停了下来,道:“不是不大好,可以说,世上再没有旁的父子,会像他们一样。” 她转过头来,将烹好的茶递给云羡,苦涩一笑,道:“虽不是仇敌,却也差不多了。” 云羡捧着那茶盏,里面茶水guntang,温度透过白瓷传导出来,灼得她的手也刺痛起来,她却顾不得这些,只怔怔的望着淡黄色的茶汤出神。 昭阳公主眸光渐渐黯了下来,自顾自的说着:“生在帝王家,其实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百姓的苦,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我们,却是在锦衣玉食里挣扎着、猜忌着,日日有刀剑悬在头上的隐忧,生怕有一天醒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连性命都没了。” “我父皇是个最不能容人的人,可陛下偏偏生了一副惹眼的相貌,又聪慧异常,处处都踩在他的逆鳞上,便是想躲都躲不开的。” “我母亲生来懦弱,为着讨好父皇,便再不敢对陛下好一分,刚开始只是漠不关心,到后面,心硬了,便连和颜悦色的说句话也不曾有。自己的母亲避自己如同瘟神,自己的父亲看自己如同仇敌,兄弟们都想置他于死地,宫中就连最卑贱的宫人都敢折辱他,陛下小时候,真的过得很苦。” 云羡咬了咬唇,道:“还好,他有阿姐。” 昭阳公主唇角溢出一抹苦涩,道:“我当时也是自顾不暇罢了。女儿对于父皇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花,高兴了便似逗猫逗狗似的逗一逗,不高兴了便连奴婢都不如的。大多数时候,还是陛下帮着我多些。” “日子久了,再热的人也被磋磨得冷下来了。这宫中弱rou强食,宫外党争伐异,世人都说陛下行事狠厉毒辣,可人们不知道,他若不这样,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又怎能坐得稳身下的位置呢?” 昭阳公主叹息着,望向她,道:“其实陛下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云羡想起他对沈让的态度,不觉摇了摇头。他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可也没什么用处,说打就打,说罚就罚的…… 昭阳公主知她不信,便接着说道:“你的那枚扇坠……就是陛下送你的那枚,其实是陛下乳娘留给他的东西。她待他好,他就念了她一辈子。当年,他乳娘为了护着他,生生的被父皇剥了皮,做成了人皮灯笼,陛下痛不欲生,便把她留下的扇坠当宝贝似的带着,他愿意把那扇坠给了你,我便知道,他是真的对你动了心的。” 云羡胸口一滞,心里翻江倒海的,像是五脏六腑都皱到了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那扇坠…… 她本是赌气,可如今却带了深深的愧疚,她是那样轻易的,辜负了他的心。可她终究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也许对他更好。 昭阳公主笑笑,道:“他不许我说的,他一向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却是憋不住话的,你别见怪。” 云羡沉浸在窘迫之中,只微微的勾了勾唇,道:“不会。” * 转眼间,云羡回到京城也有半个月之久了。这些日子,容洵忙着前朝的事,是一刻也不得闲的,云羡也就乐得清闲,日日除了与嫔妃们聊天,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只写写田野调查的日志也就罢了。 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算是沉浸式生活,是旁人再没有的学术机会,都是值得记录的。 “娘娘,外头来了信儿,说表小姐三日后便要出阁了,您可要出宫去瞧瞧?”紫苏说着,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笑着道:“您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只要您去向陛下求个恩典,陛下一定会准的。” 云羡神情有些落寞,她虽想亲眼见见这里的婚礼,可一想到要见容洵,便有些头皮发麻,她到底是要回现代社会去的,和古人的来往还是越简单越好,付出感情不可取,而获得人家的感情便更是要挨千刀了。 她心里盘算着,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道:“我与徐寄柔虽是亲戚,却并不算熟识,你只去库房里选个礼物送去便是了。” 紫苏有些诧异的望着她,道:“是。” 云羡又嘱咐道:“选个贵重些的。” 到底是徐思温的meimei,总要替她撑撑面子才好。 正说着,便见一个少年笑着走了进来,他着了一袭青色的长衫,清瘦得厉害,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rou,可眼睛却极有神采,双颊也带着淡淡的绯红,像是兴奋至极。 “jiejie。”他轻声唤她。 云羡一愣,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迟疑着开口:“君泽?” “是我。”刘君泽笑着走到她近前,道:“多日未见,jiejie认不出我了?” 云羡又惊又喜,拉着他瞧了半天,才从他脸上看出些过去的影子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果然是长得快的,几个月没见,他便变了许多,如今瞧着,倒完全不像个小孩子,而是个大人了。 “个子高了许多,人却瘦了不少。是不是读书太累了?在国子监待着可还适应?”云羡一口气问了他许多问题,像是生怕没机会说似的。 刘君泽嘴角噙着一抹笑,可神情却瞧着持重端庄,道:“jiejie放心,我一切都好。陛下已准了我可随时入宫,只要课业不忙,我便进宫来看jiejie,陪jiejie说话。” 云羡笑笑,感慨万千的望着他,道:“陪我说话有什么要紧的,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有空了便多读读书,不必顾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