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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孙立轩终生再未娶妻。 火云坊开业的第二年,那位奇怪的客人又来了,还是跟上一年一样,店里的每一种布,他都要了一匹。 今年,火云坊里多了十几种新的布匹,这位客人甚至问都不问,就全都要了。 顾念芝心里大概清楚他是谁了。 送走客人后,一切又回归平静。 之后的每一年,这位客人都会来一次。每次来话都不多,一切照旧。 火云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工坊都不知道是第几轮扩建了,工人请了一批又一批。 许多外地商人都冲着火云坊的名气,来到桃源这个小镇买货。 甚至连京城的商户都来采买,火云坊一时风头无二,桃源镇也因此远近闻名。 火云坊有特殊的染布工艺,这是他们的商业机密,顾念芝是打算要传给几个侄儿跟孙立轩的儿子的。 想要来取经的同行从他们嘴里是一个字也撬不出来,都只得悻悻离去。 定朝十一年,靖王殂。定朝十二年,靖王妃殂。 顾家的墓园又添了两座新坟。 父母已去,顾念芝将火云坊交给顾辰斐一家,便带着平安鸳鸯几人南下游历。她想借此机会,学习各地的染织技法。 再次回到桃源镇,已是三年后的事了,顾念芝出落得愈发利落,以前还有些许千金小姐的做派也被洗练得荡然无存,只有眼神依旧干净透彻。 没歇息多久,顾念芝又埋头研究起她的新工艺新颜色。 火云坊的布匹已经从最初的三十多种,达到现如今的两百多种了。 这年,那位客人依然如约而至,一如既往,每样来一匹。 顾念芝终于忍不住了,“客官,借问一句,您家共几口人啊?” 那人的语气却并不像他的外貌那般不近人情,他淡然一笑,说道:“老板不必担心,我们家的人……多得很。” “而且,我家老爷,每年都指定要用你们家的布来做新衣裳。”好像怕顾念芝不信,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顾念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恢复笑脸,“那就烦请客官,替我好好谢谢你们家……老爷了。” “一定。”那人说完后便不再多话。 定朝十八年,孙立轩的儿子预备着上京考殿试,他问顾念芝,“二娘,你有没有去过京城?我有点紧张……京城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傲慢?” 他小时开玩笑叫顾念芝「二娘」,现在也改不掉了,顾念芝便随他去了。 她神色一滞,思忖再三,还是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说道:“没有,二娘没去过京城。” 有些事,她打算烂在心里一辈子了。 定朝三十年,紫鹃得了不治之症,最终还是走了。 顾念芝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火云坊里,年纪越大,看到的生死越多,她便明白自己也终有那么一日,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被时间的车轮追赶着,她每日活得朝气蓬勃的,好像在跟谁斗气一般。 定朝在林萧的统治下国富民强,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又过几年,孟姝艳跟鸳鸯也相继走了,顾念芝也不得不服老,最近她总觉得身上懒懒的,愈发嗜睡了。 平安跟翡翠的体力也渐渐不支,火云坊已经全权让顾念芝的三个小侄儿跟孙立轩的儿子接手了。 那年的殿试,孙立轩发挥失利。 也好,顾念芝想。反正京城跟朝廷,也不是什么非要挤破头进去的好地方。在桃源镇平平凡凡一辈子,亦并非坏事。 顾念芝跟孙立轩过了几年闲适日子。 送走了一批人,又迎来了一批新人。家里四个小辈相继成亲生子,家里又热闹起来。 定朝五十八年,那位特别的客人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人。 “每一样来一匹。”他下的订单跟以前那位客人一模一样。 见店里的伙计们疑惑,他笑着解释道,“以前那位是我们的老管家,已经去了。往后就由我代替他来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顾念芝想起那位从开店第一年就支持自己的客人,竟然还是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她沉默了一整天。 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受人之托罢了。 定朝六十年,孙立轩也走了,他的尸骨被儿子运回了老家安葬。 孙立轩作为生意伙伴、亲人与顾念芝相敬相伴五十八年,顾念芝对他充满感激与愧疚。 感激他的尊重与相知相伴,愧疚她这一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二人此生就此别过。 定朝六十二年,清明。 顾念亲力亲为,细细擦拭顾家墓园里每一块碑,除草、插花。她步履蹒跚,动作极慢,就像跟所有人作最后的道别。 “明年,我就不来了。”她笑着对墓园里的每一位说道。 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 她有这种直觉。 定朝六十三年五月二十日,年迈的帝君在寝殿内收到一则密函,“桃源镇顾念芝于昨夜寅时,殂。” 六十多年的血雨腥风,已经让他的心坚如磐石。 可念芝,死了…… 那些他珍视的东西都随着他日渐年迈的身躯和记忆,而渐渐消散了。 可那年在避暑山庄,念芝捡到了他的扇子,笑靥如花的样子,却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