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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欧阳玥突然一转话题,轻声道:“说起来,家父还曾与韩将军共事呢。” 此话引起她兄长的附和:“是啊,不知多少男儿郎,幼时都是听着大将军的辉煌战绩长大的。”他收起向往之情,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苦恼,斟酌着道:“总感觉……大将军不太会像做出那种事的人,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没想到他的这样的态度,欧阳玥瞥了他一眼,神色隐隐有些无语。 然后便摇了摇头,似不赞同:“你又在感情用事了,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古往今来,为了追逐名利而守不住本心的人还少吗?更何况,人总是会变的。” 看见兄长皱眉不太接受的模样,她接着说服: “即使曾经光风霁月,但谁能料到如今又是怎样呢?或许处在那个位置,始终有些身不由己,做出同流合污随波逐流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得素娥抚着衣袂的指尖一顿,一句“姑娘慎言”卡在喉中,忍了又忍。 偏欧阳玥说着,还抬眼看过来,反问,“叶公子,叶姑娘,你们觉得呢?” 她身旁的欧阳睿张了张嘴,制止的话终是咽了下去。 水雾静默着袅袅,四人间突然冷了场。 谢景淞一时不言,半垂着眸。 欧阳玥的视线定在他身上,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灼热和专注,他暗自皱眉,轻快扫了眼身旁一声不吭的人,刚想开口,却被抢白。 “私以为——” 帽檐抬了抬,素纱漾起涟漪,那之后的面容似乎没什么变化,从谢景淞的角度,只隐约瞧见一点朱红的檀唇,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世上确实有不少为财权而背信弃义的人,但一个人究竟如何,无法仅凭一件事就可以断言,何况此事尚未定论,最好还是不要妄加揣测。” 最后四个字,有些不留情面了,欧阳玥闻言,脸色微变,不理解她为何突然言辞针对,下意识反驳道:“既已做出泄露水路图的事情,便能看出他为官失守本职,为人表里不一,何须什么定论。” “哦?照你所言,他应当被褫夺职位,不可再受重用,但很不巧,此刻将军正在南下途中,不管如何,朝廷还指望他早日解决边境sao乱。” 素娥语气微妙:“既然如此不堪,朝廷为何还要任用?难道西南——” 她适时停下,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欧阳玥却难得反应迅速,察觉她言语间的讥讽,不由脸色一沉:“叶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西南无人可用吗?是在嘲讽她父亲等文人吗? 自宋立便重文轻武,文官轻视武将的风气,沿袭已久,但今朝出了一个大将军和一个镇北王,前者解决了西南边境频频sao动,后者夺回了朝廷想都不敢想的幽云,自此,武将的地位逐渐改善,与文官隐有掣肘之势,文武间的矛盾也逐渐积攒,渐渐地便有批判文官的声音出现。 气氛瞬间针锋相对起来。 欧阳睿知晓meimei素来以父亲为傲,不太看得起武将,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干咳两声,准备打圆场。 但韩素娥又开口了: “欧阳姑娘不要误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暗中褒贬,术业有专攻,至少在行军打仗这一方面,确实无人能及大将军。” 她顿了顿,补了句:“哦,除了镇北王。” “总而言之,泄露水路图,确实是他失职,”素娥语气有些低落,仿佛在自说自话:“但在我看来,将军的本意并非如此,不然也不会为了边境平稳而再度南下,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可能……” 可能挂念着不知在何处的女儿的安危,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夜不能寐。 她停住,无法说出事实,心中酸涩,只能道:“但表里不一这个评价,有些言重了。” 欧阳玥不知道她为何要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人费心辩解,她觉得不可思议,启唇想说什么,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素娥看了看她,又道:“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之前的言辞或许存在不当,我很抱歉。” “我不会、也没有任何资格强求你改变看法,你当然可以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可以指责他,鄙视他。” “但这不妨碍我依然相信他。” 她闭了闭眸,像有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得咽不下。 若是极其熟悉韩素娥的人在场,应该会惊讶。 素娥向来口齿伶俐,擅长辩论,若是认真起来,与旁人对峙时从不曾落过下风,往往一句接着一句,气势也是咄咄逼人的,总要堵得对方面红耳赤,无路可退,决不像这般软和,忍无可忍才开口,说了不到几句,甚至主动结束战斗。 但韩素娥心里清楚,自己起初没有主动辩驳,是因为她承认,父亲将水路图泄露,确实理亏在先,即使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他选择了这种做法,就意味着对朝廷的背叛,她私心里,其实也不赞同父亲的这般选择。 而她心虚的是,另一方面她又深深地理解,父亲这么做,实在是别无选择,她可以拒绝让父亲拿水路图来换取自己的安全,但对于父亲而言,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落入贼人手中,所以他将天平倾斜于她,拿水路图去交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