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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舟示意陈坞坐下:“你不用出来了,我来吧,是连那个音箱吧?” “对。”陈坞真的坐下来。 王子舟有那只音箱的二代产品,cao作起一代来易如反掌。蓝芽配对声响起之後,她举着手机问:“听什么?点歌,还是随机……看看运气?” “看运气。”异口同声。 王子舟点了随机播放。 清澈、带一点童真的别致女声响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歌曲,比他们所有人年纪都大。歌词大意是说,我愿永远是挂在长空的云彩,可最後却还是化成雨落下来①。 可最後却还是化成雨落下来。 “等等,这两句歌词怎么回事?”蒋剑照说,“虽然我已变做丝丝小雨,我愿洗净大地所有尘埃②——明明之前那么不情不愿,怎么一变成雨落下来,就立刻开始奉献自己了?” “这就是意义的赋予啊。”王子舟站在音箱边歪头看她,“再不情愿,也变成雨落下来了。既成事实,那只好赋予自己变成雨的意义,这样才能缓解那种不甘心嘛。” 哪怕我们这个物种明天就会迎来末日,可今天的我们仍然被围困在具体的问题里,必须化成雨从长空落下来。 什么意义?不过是突围时必须戴上的一顶高帽,不过是支撑行动时一些必要的理由,不过是—— 不过是。 “我们是不是太执着个体的存在了?”蒋剑照说,“伟人肯定不这么想。” “所以我们成不了伟人嘛,我们只是被优绩主义洗了脑、同时又笃定智人会灭绝的迷茫羔羊,难道还不允许羔羊质疑自己为什么存在了吗?”曼云说。 蒋剑照夸张俯首:“大教主说的是。” 曼云气笑了。 过一会,他忽然说:“骗你的,那个杯垫。” “你嘴里没有真话,你不要说!”蒋剑照制止了他,乾脆问陈坞,“那个圆周率的杯垫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为了炫耀校长能背到109位吗?” “不是炫耀,是嘲笑吧?”陈坞说,“为表达对校长这种说辞的嘲讽,把109位数字印在杯垫上。” “学校还能嘲笑校长?”蒋剑照大开眼界。 “你把它翻过来。”陈坞说。 蒋剑照重新拿起矮桌上的杯垫,翻到背面,上面印着K大校徽以及K大工房字样。 “是学生团体做的,这是他们第一个产品,也是卖得最好的产品。” “K大生厉害啊!” 背到109位又如何? 又如何?! 又如何。 音箱里的歌曲走到了尾声,局限在这个夜晚,局限在东竹寮这个十六叠的空间里,我们—— 停留、彷徨,只关心自己,短暂得像已开封的碳酸饮料里的气泡。 蜡烛熄灭了。 ①“我愿是那长空一朵云彩,不愿变成雨点飘落下来,逍遥又自在,飞去又飞来,在蔚蓝天空抒尽我的胸怀……春雷在响,声声春雷不该,催我落凡是无奈,虽然我已变做丝丝小雨,我愿洗净大地所有尘埃。”引自包美圣演唱、陈云山词曲的《长空下的独白》。 ②出处同上条。 第15章 「莫雷利的耳朵」 蜡烛一熄,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宿舍里一片漆黑,彼此面目不可分辨,彷佛置身《小游园》里那个古老的会场。 按照小说里的剧情:妖怪们挨个消失,化身人形,重回喧嚷又缭乱的外部世界,继续它们伪装成为人类的日常。 王子舟从宿舍出来时,就生出这种熟悉又迷幻的感觉——今晚我好像短暂地在会场里恢复了我妖怪的身份,可我现在又变成人走出来了。 她很想和陈坞说一说这种感受,可碍于场合,最後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同蒋剑照一道下了楼,将那些心情暂时压抑下来。 在那些心情中,还包含着一种“垂涎”。 那种无法免俗的垂涎与恋恋不舍。 逐阶往下,王子舟越来越不甘心。到一楼大门口时,这种不甘心升到了顶峰,她忽然说:“对不起,我还是想上去一趟!你等我几分钟!” 蒋剑照有几分微醺,两颊绯红。 她爽快回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去吧!” 王子舟狂奔上楼。 她想,这可是我和刺蝟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这么回去的话,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他了!恶魔对刺蝟垂涎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法下手,恶魔的耐心此刻已经耗尽了。 恶魔气喘吁吁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刺蝟戴着家务手套在清洗锅碗,听见动静,侧身看过去,问:“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恶魔喘着气想,对,我惦记的东西就在这里,可惜我带不走。 时间紧迫,直奔重点就好。 那种垂涎,那种渴望——恶魔被这些非理性的慾望冲昏了头脑,完全不顾刺蝟还戴着手套,两手湿淋淋。 她到了刺蝟跟前,说:“我想……” 我需要一些让我内心平复的东西。 “我需要把手套摘了吗?”刺蝟问她。 “不用!” 恶魔说着伸出了手,刺蝟配合地低下了头。 恶魔如愿以偿亲吻了刺蝟。 怎么回事?恶魔心想,我原以为得手了就能平息的内心,为何愈发澎湃起来?我恨不得住在这个厨房里,勒令时间都给我停下!可是无情的时间啊——罢了,恶魔找回了理性,昧心地放开了刺蝟,交代道:“我在你的架子上贴了一个头痛御守,你记得收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