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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是,就像吃了一只大河豚。 她扔掉手机,蒙头大睡。 其实是睡不着的,睁眼闭眼、翻来覆去,所及都是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愤怒逐渐演化为委屈,最终跌入自我反省的泥沼。 在进入到译审这个环节之前,译者会短暂成为这个资讯不对称世界里的专制君主,无人管制,权力滔天。 现在却有人要来教这个专制君主做事。 堂下是哪位臣子在说话? 哦,是爱卿你啊。 原来爱卿是原作者。 原作者也不行! 给朕闭嘴,如今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可剧情并非如此。 事实是她这个专制君主特意请来这位爱卿,主动让渡了一部分权力给对方,甚至发了免死金牌:朕是虚心纳谏的明君,爱卿尽管说就是,朕绝不杀你。 爱卿开口说话了,她却勃然大怒。 真是专制暴虐、反覆无常。 君心难测啊。 我就算做了皇帝,也不是好皇帝。 揣着这样悲观的念头,王子舟迎来了清晨第一缕阳光。 闹钟甚至还没响。 她起来刷牙洗脸,镜子里的自己彷佛笼罩着一团黑乎乎的、不可名状的气体。 这团气体持续了三天,都没有散去。 但被困在气体里的人,终于还是走到了理性思考的阶段。 王子舟开始琢磨,作者与译者之间的界限——为什么那么多作者与译者互不相识?除去时空层面的客观因素,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在作者懂外文的前提下,如果译者向作者徵求意见,作者能够克服那种诱惑吗? 对自己作品产生的、天然的控制慾。 王子舟无法确定。 她对这种不自知的控制慾,相当敏感。 但不重要了。 毕竟她这个专制君主,在打了对方五十大板之後,自己也下了罪己诏,做回了表面上的好皇帝。 心情忽然变得与京都傍晚的天气一样平和。 紫粉色的晚霞沉淀在街道尽头。 她已经三天没碰小游园这个专案了。走在回家的路上,王子舟想着,罢了罢了,今天回去就继续工作吧,毕竟签了合同的,毕竟还有截稿日等着奔赴,人总不能变成情绪的奴隶。 手机忽然震动。 王子舟拿出来一看。 丁媛媛:小游园作者问我同事“翻译老师是不是也在京都”,我怎么回?能告诉他吗? 王子舟:他有事要找我吗? 丁媛媛:你是不是和他沟通不愉快啊? 王子舟:还好吧。 丁媛媛:还好就是不太愉快咯。 王子舟:…… 丁媛媛:你们都在京都的话还不如见一面啦,隔着网线容易误会~ 见一面。 王子舟认真思索这件事。 王子舟:那你告诉他,我明天下午三点会在Shiru写作业。 丁媛媛:? 王子舟:百万遍的那个Shiru。 丁媛媛:Shiru是啥? 王子舟:一个有很多人的公共场合。 丁媛媛:为什么约那儿,离你们学校很近吗? 王子舟:为了防止我们互相杀害。 丁媛媛: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媛媛:我给你转达过去~ 王子舟没回了,丁媛媛似乎察觉到什么,又发来一条:宝贝儿委屈了,别太在意作者说的,这个作者是有点难搞,不是你的问题~ 王子舟:有多难搞?他是不是很讨人厌? 丁媛媛:没有啦,我还挺喜欢他的。 王子舟:因为你不是他的担当编辑吧? 丁媛媛:你今天不太友善哦! 王子舟:对不起。 丁媛媛:抱抱~ 王子舟回了一个可爱的鞠躬表情,收起手机,继续朝家走。 明天下午三点。 你给我等着吧。 王子舟咬牙切齿地想。 生活小王和工作小王,不是同一个小王。 现在收拾书包打算出门的小王,则是有别于上述两种小王的战斗小王。 王子舟出门前,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资格证书和拿得出手的作品。 鼓鼓囊囊一个档案盒。 王子舟把它装进书包。 这就是我的武器,我的炸药包。她想,如果对方听不懂人话,那就把炸药包引线拔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这种近乎发狂的预设敌意,就像寿命将尽的锂电池,充满电离开家门,等到了学校,掉到只剩百分之三十—— 书包也太沉了。 她把车停在学校,背着沉甸甸的炸药包来到了百万遍的Shiru Cafe。 百万遍十字路口就在K大斜对面。被叫作百万遍,则完全是因为附近那个知恩寺——“百万遍”是知恩寺的赐号,即诵经念佛百万遍之意。至于Shiru Cafe,则是一个面向K大生的“免费”咖啡店。 只要注册了,在手机上点单,拿学生证给店员看就好——每天都可以“免费”去喝一杯。 说是免费,其实还是支付了的,用自己的资讯。 毕竟,只要同意了注册协议,Shiru就可以替赞助商合法地窥探你。 可是穷学生的资讯值什么钱呢?想看就看吧! 王子舟不到两点钟就到了,因为她怕来晚了没位子——先占上座再说。她推门进去,被迎面袭来的冷气一把拥住,周身顿时凉快下来,预设的敌意也从百分之三十陡降至百分之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