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页
濒死之际,他那双只能看到灰色景物的天生盲眼好像多了些色彩。 因为他发现,萧云砚的眼角红红的。 自他单膝跪地后,那少年就想来扶他,可他根本扶不起一个将死之人。 萧云砚又慌慌张张想止住莫惊春胸口不停往外渗的鲜血。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手忙脚乱,不知不觉就染红了眼眶,口中念念有词道:“你不会死的。” “我会救你的……” 萧云砚的情绪已然崩溃,此情此景好像坐实了魔神殿里的预言——七杀命格,克亲克友克一切。 这样的命格什么也留不住。 泪水从少年颊边无意识地滑落,他看着几乎将莫惊春那袭青衫染透的鲜血,以及自己摁在他胸口上,粘连着药粉和血污,试图施救的双手,迟迟不肯接受现实。 哪怕莫惊春的手已无力垂落在身侧,泛着死白。 他最后留给少年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陪你久一点。 没能护着你过完这一辈子,是我失职了。 萧云砚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哪怕陈愿过来想劝劝他,抱一抱他,少年也置若罔闻,一双眼猩红得吓人。 陈愿只好松开他,让他自己冷静,她则提着剑往竹林追去,誓要把巫梵那个疯子弄死。 剩下来的姜昭一直在哭。 萧云砚忽然回眸,对着狼狈不堪的少女竖起食指:“嘘,别吵。” 他明明顶着最漂亮的眉眼,却阴恻恻地像只恶鬼,吓得姜昭魂飞魄散,把哭腔堵进喉咙。 周遭阒然无声,萧云砚也慢慢找回些神智,他立在单膝跪地的莫惊春面前,先弯腰阖上了青年的眼睛,随后萧云砚一撩衣摆,在已逝的下属面前,重重一跪。 “表兄……” 他唤出一直觉得别扭的称呼,心如死灰,道:“你等等我。” 等我想办法救活你。 或者去地狱找你。 萧云砚用玉竹剑划破掌心,将源源不断的血液滴进莫惊春的唇齿,直到自己身形不稳,摇摇欲坠,这才转身,也向着竹林中追去。 萧云砚要找到巫梵。 找他要一只“噬魂蛊”。 …… 另一边,巫梵引着陈愿一路来到了思过崖,崖底的洞xue不见天日,是用以悔过的囚室。 这里正是关押小微的地方。 族中动乱,无人看管,小微已经自己逃了出来。 她看见巫梵时粉面含春,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清甜。 巫梵却并不怎么领情,寒声道:“你怎么没死?” 小微故作伤心:“巫梵哥哥,我死了谁帮你里应外合,你以为仅靠姜昭就可以给圣殿里的古井下毒吗?” 巫梵明了,语气依然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 小微却道:“咱们都失怙失恃,没有亲人,天生一对。” 巫梵:“谁跟你咱们?” 小微撇嘴,眼底的雀斑在太阳下格外耀眼,她收起玩笑话道:“我没想过劝你回头,那些冷眼旁观的族人是该死,可他们的后代并没有错。” “巫梵,你不能对族中的孩子们下手。”小微正色道。 巫梵:“我本就没打算……” 说话间,陈愿已然赶到。 她长剑出鞘,当着小微的面架在了巫梵脖子上,音色如雪:“巫梵,我真后悔在遥城时没补那一刀。” 提及过往,巫梵唇边逸出低笑,带着邪意:“陈姑娘,挪开你的剑,我不想伤你。” 小微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陈愿的剑一贯很稳,她没有挪开分毫,似乎是顾及小微的感受,她哑声道:“莫惊春死了。” “拜他所赐。” 小微猛然睁大眼睛,薄薄的眼皮显得伤感,她对族中以祭司为首那派人向来没有好感,但不包括莫惊春。 这位长时间生长在苗寨外的青年除了有些八卦,并不讨人厌。 甚至有次,小微在夜间突然腹痛,有急症之兆时,是莫惊春背着她淌过溪流,找到在对岸收集夜露的巫医,救了她一命。 人不能忘恩负义。 小微忍着心口的疼痛,有些失望地看向巫梵:“为什么?” “莫护法与你母亲的死没有半点干系,哪怕是上一辈,莫惊春的父母也是唯二替你母亲在族长面前求情的人,你怎么……你怎么可以?” 巫梵第一次见小微用这样的神情望着他,他生性多情,在女子间尤其浪荡,见一个爱一个也不为过,但他从来不敢撩拨小微。 少女的喜欢实在令他害怕。 他没办法回应这样真挚的情感,只好用恶言恶行逼退她。 听到小微的质问,巫梵的心也酸涩起来:“我没想过害死莫惊春。” “对。”陈愿应声:“你只是想杀萧云砚而已,可是巫梵,你怎么不问问巫尧对我做了什么?他又对其他女子做了什么呢?” 陈愿的剑在巫梵脖颈划出血痕,她冷冷道:“你太虚伪了,说着替母亲报仇,可你母亲之死,最大的源头是你父亲。” 巫梵的脸色越来越差,图腾下青筋隐现,似发怒前兆。 小微赶紧使眼色让陈愿不要再说。 可她的性子执拗,劝不来,反而变本加厉:“巫梵,你也二十好几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