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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被子,击打声显得格外沉闷,“你说,什么事?”秦宇踹脚回击,闷吼:“你个杀人犯!你问我什么事?这些年来你睡得着觉?” 郑诚舟又给他一拳:“我杀谁了我?” 秦宇吼道:“我妈!”吐出这两个字,秦宇忽然间不挣扎了,像条死鱼一样,好像血被放干,尾巴也不会扑腾了。 郑诚舟没敢再下手,怕打脑袋打出事,问:“我知道你妈是谁啊?” 秦宇没吭声。 “啊,你妈是谁啊?” 郑诚舟见他不动了,也不说话,心下一凉,想赶紧把被子揭开检查。这时秦宇开口了,压抑的低声闷在棉被里,像是一根定死的琴弦,稍稍一拨却满是颤音。“宋丽林,我妈叫宋丽林,七年前的夏天,学校放暑假的第一周,我妈死了。我打球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你,只看到了你,你从我家门口走过去了,当时我把篮球撞到了你的身上。” 那天下午,秦宇永远记得那天下午。 他们几个同学约好了篮球五打五,午饭后集合,只因中午球场人少,结果那天宋浩宇生病没去,还有一人因事没去,最后变成了四打四。秦宇那天发挥超常,投篮如神,另外三个队友见势纷纷给他喂球,前方球筐化成一块巨大的磁铁,而他手中抛出的则是铁球,一旦离手,就被“嗖”地吸了进去。最后一记超远三分灌入,秦宇脸色通红,心跳如鼓,像是磕了兴奋剂一般,不可置信地端详自己的双手,准得连他自己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回家一路上秦宇抱着篮球,时不时作出投篮的姿势,回味刚才的精彩表现,想着回家好好跟他妈吹嘘一番。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篮球脱手,弹到了一个路人腿上,秦宇赶紧跑过去道歉。这是一名中年男人,陌生脸孔,周围的邻居秦宇多少都见过,眼前这男人却是第一次遇到。男人的体型偏瘦,脸上有笑纹,显得十分面善,秦宇误以为他会帮着捡球,可是这男人揉了揉腿,随即绕路走开了,脚步比刚刚还快了不少。秦宇感到纳闷,直到他推开家门,看到了一片血泊。 秦宇说完这番话,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把胸腔里的情绪压下去。 郑诚舟也愣住了,明显想到了什么,手中一下子松了。 过了两秒,秦宇挥开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郑诚舟说:“你都记得呢,这种事,你怎么可能忘,对吧。” 郑诚舟张了下嘴,他鼻翼两侧有深深笑纹,比当年所见时更深了,这使得他不做任何表情,也像是在儒雅的微笑一样。当年,警方?年幼的秦宇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人员时,秦宇便?警察描述了郑诚舟的容貌,脸型,五官,各个细微的特征,秦宇搜刮记忆,绘制画像的警员一遍遍地修改,郑诚舟这张脸,也一遍比一遍更加清晰,直到刻进了他最深刻的记忆里。 眼下郑诚舟脸上挂着彩,让他这副和善面孔,显得有点滑稽。 “我没有杀人。”郑诚舟嘴里“嘶”了一声,他坐正身体,揉了下脸,“你母亲的事,很遗憾,我不知道那是你母亲,但我知道当年有这样一个案件,不是我干的。” 秦宇说:“你凭什么……” “警察都调查过。”郑诚舟看着秦宇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小男孩啊,警方根据你的描述,把我的画像画了出来,也很快就找到了我。” 秦宇说:“我亲眼见过你,你不可能有不在场证明。” 郑诚舟说:“是,你见到的是我,我确实在现场,但我当年,是一名司机。我现在的工作也是司机,但是七年前,我是一名出租车司机。”秦宇愣了,郑诚舟继续与他解释,“那天下午,我在城南拉了一名客人,他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开去一个小区,并在原地等他两个小时。当年出租车比较少,不是伸手就能叫到的,客人可能担心离开时找不到车,五百块也很多了,于是我就等着。等了快三个小时,那个客人却迟迟没有回来,我下了车,朝着客人走的方?找过去,拐过路口,只看到了一栋居民楼,五层高的砖红小楼,一楼周围带个小院子。我猜测客人可能进这栋楼里找人了,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毕竟小区还有其他的出口,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于是我走了回来,把出租车开走了。” 秦宇说:“七年前的事,你凭什么记这么清楚。” 郑诚舟说:“这些我当年都对警察讲过了,讲了不下五遍,足够我记一辈子了。警察也都已经证实过了。” 秦宇眉头揪起:“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慌张?” 郑诚舟说:“我慌张?” 秦宇说:“我手里的篮球弹到你身上,你没有帮着捡球,慌慌张张就走了。” 郑诚舟想了下,说:“具体记不得了,但按你描述,我可能是没有锁车。当年流行偷车贼,每天都有同事的饭碗被偷走。” 秦宇怔住了,瞬间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包围,比刚才棉被裹着更加令人窒息。他仓促地笑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郑诚舟问:“凶手还没有抓到么?” 秦宇几不可察地摇头。郑诚舟说:“当年我拉的那位客人呢?” 秦宇仍然摇了下头,郑诚舟说:“当年你年龄小,许多案情警察未必会跟你说。我现在车里有样东西,可以给你看一下。” 秦宇抬起眼睛,郑诚舟左脸青了一块,但他唇边的笑纹,显得真实了不少。秦宇撑着地面站起来,把被子卷了卷,抱在怀里,跟他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