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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将仙 第139节

    这是酆无咎收到西陵晟来信的第三日。

    那封信中, 是西陵晟相邀他来此一叙, 意欲与靖军结盟。只是这封信来得太过突然,且两族交战多年, 早有宿仇,东方立等人都觉得其中有诈, 对西陵晟所言很是怀疑。

    普通百姓不知,但是东方立却知道,如今的这位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将军的左膀右臂, 他甚至还曾把他示作能以命相交的朋友, 然而,最终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

    傅晟是假的, 西陵晟才是真的。

    从一开始,这一切便都是西陵晟策划的, 他们从不是朋友,而是真真正正的敌人。

    是以, 东方立并不信西陵晟真的愿意与他们合作。如今中原内乱,戎国虽也因为内乱有所消耗,可如今也已经重新统一。

    虽有探子说西陵晟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可说不得这一切都是西陵晟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他能在大周卧薪尝胆数年隐忍不发,足以说明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这种人有何信任可言?因此, 东方立是不同意酆无咎应约的。

    然而东方立却没想到,他家王爷却是一意孤行,竟真的准备去赴约。

    相处数年,东方立已经对自家王爷有所了解。别看他长相俊俏,只瞧着便是一个清秀温和的公子,似是很好说话,但其实最是固执。

    凡是他认定的事,几乎无人能劝退他。

    是以,东方立劝说不了后,便提出要跟着一起去。反正在他的心中,西陵晟已然是个诡计多端、极为狡诈的老狐狸,他家王爷虽然聪慧,可却太过正直,所以他是绝对要跟着的。

    此时一听西陵晟这话,东方立便当即挡在了酆无咎面前,冷眼看着西陵晟,沉声问道:“我们已经来了,傅晟……不对,戎王陛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戎王陛下四个字充满了讽刺。

    “是东方啊……”西陵晟微微顿了顿,他坐在石凳上,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向了东方立,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依然这般沉不住气。”

    东方立冷哼一声道:“我这等粗人当然不能与戎王陛下这般心思细腻、聪慧过人的人比,倒是让您笑话了。”

    “大胆!东方立,你竟敢对王上不敬,来……”

    “退下!”

    西陵晟并未生气,但是跟在他身后的戎国将臣却勃然大怒,拔剑便想要朝东方立冲过去。只是不等他动作,西陵晟便直接喝退了他们。

    东方立自是不怕这些人,也跟着拔出了手中刀,双方之间立时有些剑弩拔张。

    倒是身处在风波忠心的酆无咎与西陵晟两人面上却并无什么异常,酆无咎只是平静的坐在了西陵晟的对面,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而西陵晟的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轻笑着摇了摇头。

    须臾,他不再看东方立,而是直视酆无咎,含笑道:“靖王殿下,还未回答孤方才的问题。你就不怕我真的设下陷阱?”

    酆无咎终于抬起眼眸看向了他。

    一时间,凉亭里除了风声与呼吸声,安静得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酆无咎才淡淡出声:“你已是将死之人。”

    话音未落,戎国人脸色大变,倒是西陵晟只微微怔了怔,片刻却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带着些嘶哑和无力。

    因着有龟仙人度来的仙力,所以西陵晟此刻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全没了不久前的病容,看上去与健康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戎国那些人以为自己的王上已经痊愈,心中便有了动摇。毕竟若是王上身体康健,以王上的能力,又何必与靖军合作?他们戎国说不定才是一统天下的一方!

    所以此时听酆无咎这般说,戎国人虽对酆无咎有些惧怕,可依旧还是忍不住愤怒的瞪着他。

    “靖王殿下果然好眼色,孤确实快死了。”

    却不想,西陵晟忽然笑着这般说道。

    “王上!”戎国人一听便急了,皆是焦急担忧的看向西陵晟,满是不赞同。只是不等他们再说,西陵晟便轻轻摆了摆手道,“靖王没有说错,孤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病了这么多年,这不是早晚的事吗?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他这幅样子骗过了所有人,却是没有骗过这位靖王。不过西陵晟心里倒是并无多少意外,毕竟……能被她看重的人,又岂会只是个虚有其表之人?

    他只有些遗憾,倒是自己白做了一番准备了。

    戎国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靖军这边,东方立闻言,面上也微微有些复杂,忍不住看了西陵晟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西陵晟竟然能如此坦然地谈论自己的生死。

    酆无咎也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怎的,便又想到了容钰。他知道的,面前之人曾是她最信任倚重的战友,是她的知己。

    若不是因为两人的立场,想来,是不会走到今日。

    只他虽清楚两人已成陌路,可不知为甚,面对西陵晟的那一刻,他心里竟还是生起了一丝相争对比之心。

    哪怕他与她已然确定了关系,可他却还是贪心的想要多占据一个位置。

    他不仅想做她的恋人,还想做她身边最信任的朋友。

    “所以,靖王殿下,你意下如何?”西陵晟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他并未明说是什么,但酆无咎却已心知肚明。

    “你为何要这样做?”酆无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地这般问道,“戎王陛下,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

    当年傅晟不惜背叛与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不受重视的两族混血走到了今日的位置,真的甘心放弃吗?

    “靖王殿下莫不是忘了?孤可是个将死之人。”西陵晟顿了顿,片刻,忽地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退下,孤要与靖王单独一叙。”

    “王上……”

    “下去。”

    见西陵晟主意一定,戎国将臣虽不愿,但却不敢冒犯王上的威严,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见此,酆无咎也挥了挥手,东方立微微顿了顿,便也带着人退下去了。

    凉亭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靖王应也知道孤的身世,孤乃两族混血。如今,孤虽是戎国王上,可是于孤而言,无论是大周还是戎国,皆不是孤的家乡。”

    年少时,他因为自己的身世痛苦不已,从来都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身世。倒是不想,如今他竟然能对自己的敌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了。

    “但孤既然做了戎国的王上,便得对这个国家,对臣民负责。想来,靖王与孤的想法一样吧?”

    闻言,酆无咎身子微微颤了颤。

    “那你也该知道,若是戎国与靖军合作,终会有上下君臣之分。”须臾,酆无咎直视西陵晟,一字一顿的道。

    天下有无数姓氏,可君主却只有一位。

    “孤自然知道。不过,”西陵晟与酆无咎目光相对,脸上笑意收敛,沉声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靖王殿下虽然厉害,可孤亲选的太子也并不差。”

    两人并未动武,可之间却似有火花迸溅。

    气氛蓦然有些紧张。

    酆无咎沉默了片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为何选我?”

    西陵晟看了他一眼,忽然缓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上终是多了几分虚弱之态。

    半晌,他忽地止住了笑声,脸色沉凝的道:“所以,靖王殿下,请别让孤后悔。若有那一日,便是孤下了阴曹地府,也绝不会放过你。”

    “戎国不是我的家,可我是戎国的王!”他深深的看着酆无咎,慢慢站了起来,两人身量相当,在这一刻气氛却似更加凝重了一些,“王者,便是死,也绝不能辜负自己的臣民。”

    “靖王,你能做到吗?”

    半晌,酆无咎终于勾了勾唇角,轻轻说了一声:“好。”

    他依旧对面前之人无半分好感,只要一想到他曾对他恨不得放在心尖护着的人做的那些事,酆无咎便忍不住对其心生杀意。

    可这一刻,他不仅是酆无咎,更是靖王。

    **

    而此时,大周京都。

    龙清宫中。

    “回禀陛下,人带来了。”

    容威双手双脚皆被铁链困住,被人带着走进了正殿之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其中、身着龙袍的司马承。

    即便多年未见,可容威依旧深深记得此人的脸。

    他的眼中立时便生起了森森寒意和杀意。

    “老实点!跪下,见到陛下还不行礼!”一旁押着他的人直接踢了他的腿一脚,想要让容威跪下,可容威却是忍下了那剧痛,非但没有跪下去,甚至还越发挺直了身子。

    见此,旁边人还要用脚踢,只是还没等他动作,便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

    “把他带下去吧。”司马承如此说道。

    闻言,伺立在一旁的文福不由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入眼的是帝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不等人疑惑,司马承继续道:“放出话去,昭告天下,若是三日之内容钰不来,那便杀了她的亲弟。”

    说着,他便转过了身去,没再看任何人,目光甚至只在容威身上停了一瞬。

    听到这话,容威霎时抬起头,怒目瞪着司马承喝道:“司马承,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就别妄想用我来威胁任何人,我绝不会如你所愿的!”

    他绝不会允许司马承用自己来威胁jiejie,便是死,他也不会成为她的软肋!

    话音未落,容威便想要自断心脉。然而还未等他动作,便又觉脖颈一疼,竟是司马承转身一掌便拍了过来。

    这一掌毫不留情,容威眼前一花,当即便晕了过去。

    “带他下去,好好看着他,在容钰未出现之前,朕不想听到他的死讯。”司马承声音阴冷的道。

    “陛下,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卫镇迟疑的道,“容……皇后娘娘已是神仙,这般做会不会触怒神灵?”

    更何况这还要昭告天下,自定州大雨过后,容钰的声望在凡间更上一层楼。

    卫镇都知道,便是连京城中也有人在家里偷偷供奉这位神君。

    若他们真将此事昭告天下,怕是会动摇民心,说不定还会引起民愤。如今大周本就是风雨飘摇之际,这般做,怕是……

    “便是神仙又如何,她依然还是朕的皇后。”司马承直接道,“行了,朕意已决,你下去吧。”

    卫镇张了张嘴,终是带着昏倒的容威退了下去。

    “文福,你觉得朕这样做不妥吗?”司马承屏退了其他人,殿中只剩下了他与文福两人。沉默了许久,他忽然问道。

    文福躬身垂首,恭敬的回道:“陛下自有这般做的道理。”

    “哦?”司马承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有什么道理?”

    文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步走到了司马承身边,垂首为他仔细的磨墨道:“陛下,无论您做什么,奴才只希望您能保重自己。”

    闻言,司马承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保重自己?”须臾,他才重新笑了起来,只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寒凉。

    半晌,他望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鸟儿,忽然问道:“文福,你说她会来吗?”只是不等文福回答,他便又道,“她肯定恨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