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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荟人站在这半空中一动不动,心思却没闲着,其中关节不难想通,活捉他们的那个宿卫首领方才说他是奉“太子”之命,这太子显然不是大皇子,二皇子没有母家可以依仗,在朝中根基浅薄,五皇子也没什么犯上作乱的条件,更不会没事捉她逗闷子,那么多半是三皇子了,他眼下还是太子,可见当今还活着,八成是叫他们软禁起来了——本就没多少天好活,没得白白背上个弑父篡位的骂名。不过依照司徒铮狠辣的行事手段,大皇子大约是凶多吉少了,钟荟想起那笨嘴拙舌的驽钝少年,不免在心中叹息一声。 后一队人马为何要杀卫琇灭口?卫家横遭夷族之祸,能扣上的罪尤无非谋逆,卫琇一个十多岁的叛臣之后,手上既无一兵一卒,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说得直截了当些,即便侥幸逃脱,恐怕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藏头露尾求个苟且偷安已是万幸,更何况他身陷囹圄,司徒铮捉他回去总不见得是出于爱才之心要征他做官。那么何须出动死士,冒着违逆司徒铮的风险非要置他于死地? 除非此人知道司徒铮在太子之位上坐不长,卫家的冤屈即将平反,新君必会对卫家唯一的子孙恩宠有加以示优容和安抚。而追杀他们之人必与卫家灭门一事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主谋至少也是重要从犯,从卫琇适才的反应来看,极有可能还是卫家的故旧。 想到此处,钟荟觉得不寒而栗,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过自己的阿翁和阿耶,随即才想起她阿耶任太子少傅,阿翁与卫昭更是识于总角之年的知交挚友,于情于理都不会害卫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卫家在洛京的故旧一个巴掌数得出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若是能熬过这一关就好了,可这山上山下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藏人之处更是寥寥无几,那些黑衣甲士人多势众,早晚会找到他们。 才想到这里,便听下方车马坠落处有兵士喊道:“他们在上面!”话音甫落,山谷中的甲士纷纷从背上摘下弓朝他们射起箭来。 钟荟心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除非他们背上生出双翼或者突然天降神兵,否则恐怕只能葬身此地了。 他们自然生不出双翼来,不过也许是他们时运低迷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竟然破天荒地发了一通慈悲,平地刮起一阵大风,横着将那些呼啸而来的箭矢吹得偏了准头,两人就此逃过一劫,没被扎成刺猬。 这么邪乎的妖风老天爷也拿不出第二股来,两人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左等右等却没等来第二场箭雨,他们头顶上方却逐渐响起兵刃相接的交战声。 这也奇了,一个两个都往这山里来,活似赶庙会,两人屏住呼吸听了会儿,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打斗声渐息,看来是分出了胜负。 钟荟经过这么多波折已然不敢抱什么幻想,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中气十足响彻云霄:“小娘子——你在哪里啊——” “阿杏!是阿杏!”钟荟难以置信,几乎喜极而泣,阿杏失踪多日,她嘴上虽说定是迷了道,可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一激动忘了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差点从树上栽下去,好在卫琇脑袋后仿佛生了眼睛一般,及时伸手将她揽住。 “你先留在这里,我上去看一看情形。”卫琇比她谨慎,听那声音虽是阿杏无误,但难保不是遭人胁迫诱他们现身。 卫琇扒着山岩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只见阿杏站在崖边踮着脚手搭凉棚往山谷中张望,见了他惊喜地跑上前来,一叠声道:“卫公子!卫公子!您还活着太好了!咱们家小娘子呢?”卫琇点点头,眼风却扫向她身后之人。 “啊呀,”阿杏拍拍脑袋道,回望身后一眼道,“卫公子莫担心,王公子和禅师都是好人,多亏他们救了奴婢。” 是不是好人姑且不论,就算是恶人他们现在也无路可选,卫琇和阿杏将钟荟从崖下拉了上来,阿杏一和她打上照面眼泪就珠子似地往下滚,钟荟知道自己的尊容有些寒碜,拍拍她的后背道:“莫哭莫哭,这不是否极泰来了么。”边说边往阿杏身后望去,看是哪路神仙搭救了他们。 只见崖边停着抬漆金镂莲花的肩舆,四周围着两重莲纹织锦帷幔,舆上坐着个身着僧伽黎的年轻僧人,阖着双目,嘴唇轻轻翕动,似乎在念经。这僧人看起来十分面善,钟荟和卫琇回忆了片刻,双双恍然大悟对视一眼,却不是数月之前在崇福寺清言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俊俏禅师么?而舆旁的枣红马上端坐着个衣饰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阿杏口中的王公子了。 他身着鹤纹袍,头戴一顶黑漆纱笼冠,松松地笼着手中的马缰,显得气定神闲很是惬意,若不是他手中提着那柄剑正往下滴血,身旁又有三名杀气腾腾的侍卫,单看那神气简直像是在观山玩水。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黑衣人的尸身,大多是一刀或一剑毙命,卫琇和钟荟俱是吃了一惊,他们方才在山崖下听见厮杀声,只道来者必然有不少人马,没想到却是以寡敌众,那些黑衣人中也不乏高手,可见这几个人武艺何等高强。 武艺卓绝,人品风流,精研佛理,与京师内外的僧人时有往来,钟荟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来,卫琇几乎与她同时意识到此人的身份,两人心照不宣,都不说破,只作不知。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两人一番,和煦地微笑着道:“卫小公子,姜小娘子,在下来得迟了些,叫你们受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