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此言有理,正是如此,”贺欢也不辩解,只是恭敬道,“谢郡守教诲。” “你说这钱是借,还的上么?”崔曜看他那伏低做小样子很不得劲,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这,末将自会尽力,若实在还不上,”贺欢脸色微红,坦然道,“便只能以身抵死相抵了。” 不要面皮!崔曜也是服了,这位后来者能讨好主上欢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过这小子不知道,为了这一千金,陛下给了襄阳一个新配方,哼,陛下可不是昏庸沉迷美色之人。 - 萧君泽收到贺欢激动的回信后,快接近冬天,他一时半会也懒得回信,反正贺欢的信每月一封,超准时,回不回信都那样。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顺便再回襄阳看看,毕竟转眼之间,已经离开两年多了。 在上次去襄阳顺便去送元宏最后一程后,青蚨他们对自己出远门这事,堪称严防死守,好像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般。 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延,萧衍更是反对并表示:如果陛下敢离开,自己就立刻辞官归隐,不陪他治理这天下了! 这话说得,你萧衍走了,我身为一国之君,还找不到一个新的国相了么? ……嗯,还真找不到。 毕竟萧衍这种有分寸,不贪污,节俭还能做事的丞相是真的很难找,至于谢家舅舅,他在这事上完全和萧衍是一伙的。 “唉,感觉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出门受阻,萧君泽只能在宫里玩小孩。 两个白白嫩嫩的狗砸已经能自己走路,还走得很稳了,萧君泽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他们如今喜欢上爬高高,会对一切高于地毯的东西产生攀爬欲望,当然,爹爹在时,他们最喜欢爬爹爹。 尤其是爹爹脖子,是他们最喜欢爬的地方。 萧君泽靠在床塌上,每次把他们抓下来,都会惹来狗砸们咯咯的欢笑,有时爬一半没抓稳滚了下来,会哇哇地愤怒两声,然后还会相互扯后腿。 “青蚨,你发现没有,两个狗砸在一起时,就喜欢相互打闹,但如果有人欺负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又会一致对外,这算是团结的吧?”萧君泽拿着亲手做的长耳朵的布偶,逗弄着两个小孩。 青蚨已经懒得纠正陛下的称呼,平静道:“小皇子聪慧懂事,团结友爱,是社稷之福。” “爹爹抱抱。”大狗看父亲坐起来,怎么也爬不上脖子,于是伸出了胖胖的小胳膊。 萧君泽正伸出手,二狗就已经咚咚地跑到大狗前面:“爹爹抱我。” 大狗小脸上露出困惑,于是他伸出手,把弟弟掀开,弟弟于是转头,指指青蚨:“青叔抱抱。” 青蚨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冷意如春雪消融,伸手上前。 然后二狗敏锐地把大狗推了过去,自己去了爹爹怀里。 大狗终于生气了,上前手指插进了弟弟的鼻孔,二狗拿起一口乳牙,嗷呜就咬了哥哥手心一手口水。 大狗立刻被痒到了,笑了起来,两个也不去稀罕爹爹了,自顾地开始打闹,小小的拳脚毫无攻击力,笑得嘻嘻哈哈的。 “这两个小狗长得可真快,”萧君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个小孩,“一开始那么软的一团,居然这么快都会叫爹爹,还能让我抱了。” 青蚨笑道:“陛下你又不亲自抚育皇子,当然长得快,若是您亲照顾,怕是觉得度日如年呢。” “不是你们嫌弃我带么。”萧君泽随口一句,看孩子不理自己,又伸手抱走大狗,重新引起两个狗砸的关注,“来,说最爱爹爹,不然把你送给大灰狼!” 大狗砸顿时懵了。 …… 萧君泽最后被赶走了,他哼着歌儿,想着等狗子们再长一点,他就可以编故事吓小孩子了,想到他们懵懂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不过,有趣归有趣,正事还是要做的。 南朝在修法后,各地士族便又开始了一轮“西南大开发”,甘蔗、茶叶,还有能种两季的稻田,都是他们重点开发的目标,最近来自崖州的椰子成为新宠。 椰子能浮于海面,如今时常有广州的商船身后拖着一大从椰子,运到吴越之地,这东西不但味道鲜美,而且椰壳也是一种非常好的绳料,在如今蓬勃发展的海船上有着广大市场。 交州的粮食产量丰盛,以前很难卖出,现在却可以依靠水运,或过灵渠入湘江进汉水,或者入海至吴越,换取他们需要的药品和铁器。 前些日子历阳书院做出了能将光线聚集反射的镜面,在海上能看很远,如今沿海大族已经准备在航线上修筑灯塔,以免自家船队迷航…… “自衣冠南渡,圈山占田后,南朝士族,宛如死水,”萧衍每次看都要赞一下陛下,“只到陛下手中,便是眼瞎手残者,也难以自持,愿发愤而活,让人感慨。” 比不上,比不上啊。 萧君泽笑笑,他拿起另外的书信,这信是北朝皇帝元恪的亲笔手书。 书信中内容并不多,意思就是西域西戎校尉府的烽燧,发现了几名自高昌入关的中原人,审问之下,发现他们是从拂林(东罗马)回来的人,他们身上带的除了来自西方的各种种子,还有来自波斯、拂林的使节。 这些人被扣押在敦煌,听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朝,如今他已经吩咐将这些人送往洛阳,不知国主有何见解。 萧君泽看信的内容,就知道元恪这是在要好处,毕竟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收集各种种子,改良品种,要把这些使节换回来,怕是得出一番钱财了。 好在元恪也是个懂事的,没提要拿襄阳来换这种笑话。 他提笔写信,让送洛阳后,直接送襄阳,做为回报,他可以不对北朝入南朝的官盐征税。 青州有最好的晒盐海岸,这点收入,对于南朝来说不算多,但对北朝最近那糟糕的财政来说,却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萧君泽也是忍不住感慨,这才两年多的时间,元宏在位时,那还算能应付的财政就已经扛不住了,为了收买宗王人心,元恪平时对宗王大臣多有封赏,加上大兴佛寺,朝廷已经向庶民加了两次人头钱了。 虽然眼前看着没有大事,随着加税的行为越来越频繁,很多过不下去的农户,便会托身佛寺,去做僧尼。 僧尼不用交税,他们的税便会转嫁到其它百姓身上,过不下去的百姓又会舍身去佛寺,造成恶性循环。 历史上,等到元恪去世时,整个北魏有十分之一的人口都当了僧尼,还不得不让宇文家来灭佛。 这王朝兴衰,就是如此,北魏也是可惜,一连六代,都算是明君,偏偏在元恪这里完蛋了。 人间兴亡,总是难说啊。 他突然就又想到了贺欢。 他的本意,是等到北魏国力颓废,内乱四起时,以襄阳之兵马,先据北地,再灭南朝,从而一统天下。 目前看,贺欢是他手下里最有潜力的,斛律明月和崔曜,也是不错的人物。 也不知等几年后,贺欢能不能成长到自己需要的程度,毕竟一统天下这种事,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不能将所有赌注都押在明月身上,若军中胡人一家独大,那样不仅是对自己势力的不负责任,对明月也没有好处。 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萧君泽笑了笑,提笔给贺欢写了一封回信。 信里,他告诉阿欢,钱这东西,不够就再告诉我,急用就找崔曜,他会给的。 欢欢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忧愁了些,总是为一些小事担心,真是,崔曜性情磊落,皎如君子,把襄阳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有那么小气。 第223章 父慈子孝 萧君泽的信很快便经过崔曜的手,落到了贺欢手里。 只是这一次,将信交给贺欢的崔曜,嘴角挂上的笑意,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好在贺欢最强的就是那心态,初看时虽有几分纠结委屈,但却很快调整过来,微笑道:“郡守莫要多想,先前只是略有窘迫,这才向阿萧抱怨了几句,如今既然已经渡过难关,不到山穷水尽,必不会给您添麻烦。” 崔曜也回以微笑:“贺将军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如何客气。” 斛律明月正好也在,他看看贺欢,又看看崔曜,再看看他们虚情假意的亲切,感觉闻到了空气中非常重的火药味道。 不过,这些和他无关,所以,在取得了自己信件后,他端起一杯酪浆,坐在一边默默边喝连看。 主上同意他们的意见,但建议他们他们在辽东联络当地的鲜卑氏族,那里还残余着段部鲜卑、白部鲜卑、慕容鲜卑这些在中原争霸中输给拓拔家的败犬们,辽东虽苦寒,但当地有辽河,辽河西源在燕山之北,与关外相通,虽然会耗费些时日,但水运的成本怎么也比翻越燕山和在路过幽州便宜的多。 主上还在信里说,若是他们将高丽之地占据,那里的皮毛、山参、巨木也是很好的资源,草原物产毕竟有限,还是应该多开辟财源,才能免得争伐,另外,大船的钱不用担心,钱可以先由襄阳出,回头以羊毛、巨木抵扣便是,听说你们最近又遭遇了白灾,我这里有些糖和粮食,你可以先拿去应急…… 斛律明月越看越感动,中原人素来厌恶胡人,只有主上,无论胡汉,一视同仁,皆为子民,会为他们解燃眉之急,这样的主上,怎么能不让人抵死以报呢? 崔曜和贺欢这两个傻子,一个丢人现眼,一个小人得志,还是自己这样的踏实勤奋的心腹,才是主上最好的助力! 喝完那一杯酪浆,斛律明月拿着信,哼着歌,也不管那两人还有没有斗完,就走了。 他还需要回去和属下的部族好好讨论下这事。 如今他手下的草原部族也不是一条心,他们已经隐隐分成了三股势力,军镇的是一脉,草原氏族一脉,汉人子弟又是一脉,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可真是麻烦死了。 - 贺欢并没有被打击到,很快,他带着爱意和关怀的信又送到了萧君泽面前。 而这时,已经又是接近年末了。 萧君泽发现信里居然还夹了一对纸剪的大雁,剪的不是太好,但心意却是足够的了。 但他还没能多端详一会,一只红通通的小手猛然伸来,一把抓走大雁,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萧君泽低下头,看着蓝眼睛的二狗砸正坐在他膝盖上,把那红纸好奇地扯来扯去,看父亲低头了,伸头在父亲脸上吧唧了一下。 大狗耳朵一动,立刻顺着坐榻爬到爹爹身上,也在他另外一边脸上吧唧了一下。 但这样的争宠并没有维持多久,大狗很快被二狗手上的纸雁吸引,伸手就要过去抢。 两个狗子于是又日常扭在一起。 “你们两啊。”萧君泽有些无奈,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双胞胎都要穿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东西,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不是一样的东西,哪怕是一团狗屎,他们都会为了是谁的而争起来。 这以后兄弟关系是要怎么维持啊! 我这当爹的也太难了。 萧君泽这样想着,把两个小狗从膝盖上掀下去,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务,这几个月,他和元恪来回信了好几次,终于谈到了满意的价码,元恪已经同意,把自己派去罗马的使节们放回来,但带回来的种子,北朝会扣押下一部份。 萧君泽同意了,再过上几个月,他就能拿到那边的种子,到时正好顺路去看看狗爹。 正在这时,二狗的爪子用力扯了大狗头顶的小揪揪,那一小戳毛发上的细绳和珍珠都被揪了下来,小小的一块头发立刻就塌了,大狗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头,顿时暴哭,同时愤怒地也把弟弟头上的束发揪了下来。 二狗也摸了摸头,瞬间哭得惊天动地。 萧君泽眉头一皱,起身掸了掸衣角,迅速逃离事发现场。 青蚨急忙去哄小孩子,看陛下走了,顿时大怒:“陛下你怎么能跑?这头发是你给他们扎的!他们只让你来扎,否则哄不了!” “那就不要哄,哭够了就不哭了,”萧君泽在门口回头,苦口婆心道,“小孩不能太惯着,要让他们学会自立自强,对了,你现在每天也别给他们穿衣服了,让他们学着自己穿……” “……”青蚨沉默了看他数息,“行了,陛下,这里有老奴就行,你别添乱了。” “这怎么是添乱呢?”萧君泽依靠着门框,认真地建议道,“这是让他们更健康地成长,而且这也不难……” 他在青蚨铁青的表情中蹑手蹑脚地走回来,摸着两个哭得委屈的小孩子,认真道:“大狗二狗,你们两比赛,谁能把鞋袜穿好,我晚上就和他的一起睡觉觉,要是谁能把衣服穿好,我就带他们出去玩。”